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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君翊在武英殿與這些進士議事多日,對他們的性格、能力都有深入了解,分別選擇合適的位置,安排的明明白白,毫不費力,唯獨在安排沈瑜的下落時,犯了難。
沈瑜是狀元,按例也要進翰林院的——可吳君翊又覺得,以沈瑜之才,光是在清閒衙門翰林院養望,實在是浪費了。
在吳君翊看來,沈瑜銓選中做過舍人、校書郎,也隨其餘閣臣入宮議事,還曾在宮宴上以一己之力反駁丞相,避免了和親一事,立下大功,這份能力與履歷,去六部哪裡都足夠的。
但,他這麼想,不代表別人也這麼想。何況沈瑜在宮宴上公然反對賈盛德,已成了求和派的眼中釘,吳君翊更不想叫沈瑜過於出頭,或者分到賈盛德手下被受磋磨。
最最重要的是……他其實也不清楚,沈瑜想去哪裡。
當日的玩笑話,沈瑜並未當真,只求過入文淵閣讀書,這是一件小事,吳君翊也沒打算真讓沈瑜一直待在文淵閣。
翻來覆去想了許久,吳君翊叫了一聲李起:“去把沈大人請來。哦,時候到了,便留在宮中一道用膳吧。”
李起低頭應道:“是。”心裡卻想著:看吧,果然又來了。
第67章 第 67 章
沈家正忙著聘先生。
沈琳到了需要正式開蒙,好好管教的年紀。而沈和卻在坐館,精力有限。他又念著慈父多敗兒,生怕自己溺愛寵壞幼子,便要延請名師,教導孩兒。
這說難倒也不難,沈瑜考中狀元,名聲在外,他要教導弟弟,願意來的人可排成長隊。一面自是因為仰慕狀元聲名,若是能結交,或是被指點一二,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另一方面,也有不少單純想要教書育人的,以沈瑜看來,他弟弟的天分自然不算太差,若是能教出一個狀元,也不負此生了!
沈瑜一直還惦記著沈琦去了國子監這件事。給弟弟尋蒙師時,也不忘記打聽此事。
沈瑜起初還覺得是自己過分敏感,可當他把此事和父親一說,沈和的反應卻比他還嚴肅:“我們雖分家了,到底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三郎當初因為石氏一蹶不振,如今若是他發奮了,我們為他高興,可若是走了邪路,也要拉他一把。”
沈瑜很快找到了一個叫丁儀的舉人。他是外地人,家境不佳,會試落第後一直在京城教書,正好一面坐館換取束脩一面備考。
如今沈家不再那麼拮据,沈瑜出手也大方,考校了丁儀的才華,認定了他只是文章還欠三分火候,文字紮實,教導沈琳綽綽有餘後,便叫人收拾出一個隔院給他。
相比之下,調查沈琦怎麼去的國子監倒是要難一些。畢竟沈瑜雖然清貴,還沒有實權,也難以過問國子監的事。他目前,就指望分去做助教的同年能幫忙打聽一下。此外,也就是派人問一問沈泰如今的住處。
就在這檔口,沈瑜還在吏部翻書,李公公來了。“陛下請您去一趟文華殿。”
沈瑜習慣了這待遇,起身便告辭,楊鋒和陳鴻鵬都擺擺手叫他過去。“大人若問起,我們自會替你解釋。”
沈瑜感激地一拱手。這二人與他君子之交,在皇帝陛下如此明顯的區別待遇下從未嫉妒他,還一直都不遺餘力地給予幫助。他心存感激。
李起自覺要表表功,路上還在小聲說道:“沈大人,陛下怕是要安排您銓選後的去處了。”
他還等著沈瑜追問,可沈瑜只點點頭,溫和一笑,“多謝公公告知。不過,若是陛下沒有明確提起,我也就裝作不知道了。”
李起賠笑道:“那當然,那當然。”心裡想的卻是,果然,這才是陛下青睞的沈大人。
文華殿裡午膳已經擺好了。吳君翊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桌上的擺件,看著心事重重。沈瑜看在眼裡,行禮後便問道:“陛下召臣前來,可是有什麼心事?”
“心事倒是有一樁。”聽見沈瑜的聲音,吳君翊扔下那白玉獅子鎮紙,聲音昂揚,“伯瑾,銓選後,你想去哪裡?”
沒想到李起路上剛打過招呼的問題,吳君翊就這麼直白地問出了口。
沈瑜沉吟片刻,便說道:“臣對文淵閣校書郎的職位很滿意了。不過如果可能的話,臣倒是想要外放。”
他不出意料地發現,聽完這番話後,吳君翊的眉心皺起小小的一個川字。
吳君翊原本想著,不管沈瑜想去哪兒,哪怕是中書省,他都能眼都不眨一下地答應。可沈瑜這兩個要求,他卻都無法應下。
的確是很沈瑜式的回答:留在文淵閣,繼續讀書歷練,或是外放地方,做出實事。可是,哪有清貴的狀元郎,銓選名列前茅後向皇帝自請外放的?一旦外放,誰知道哪年才能回到中央?
吳君翊並不知道為什麼,當聽說沈瑜可能要離開時,他感到心臟漏了一拍。
離開……?在他們分別多年,重逢之後?
不!他絕不准許!
吳君翊到底憋住了脫口而出的拒絕,但他仍覺得心跳的有點過快,胸口微微憋悶,脈搏紊亂。為什麼,為什麼他這麼害怕?
大齊已是他的天下,賈盛德儘管還負隅頑抗,但終究是他瓮中之鱉,他完全有信心,自己能護得住沈瑜,能報答童年時的一場救命之恩。其實沈瑜外放也不大要緊,避開賈盛德未嘗不是一樁好事,待朝中平定,沈瑜在地方也積攢功勞,正好可以順理成章回到朝中身兼數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