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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君盡職,侄子囑咐的話他記在心裡,可這忠臣,還真不是誰都能做的。沈榮苦笑,許兄啊,這許昌侯的封號,你比我值得多了。
前半生是埋頭苦讀、屢試不第的書生,後半生是養尊處優、虛度光陰的侯爺。沈榮笨拙地揮刀,嘗試閃躲箭雨。
“侯爺小心!”一聲怒吼,沈榮被撞到一邊,面前的傳令官已經倒下了。是一個鮮卑人!他登城了!那人獰笑著,從傳令官身上拔出彎刀,沈榮心一橫,一刀揮上前。
當!
刀刃撞擊,力道大的沈榮險些握不住,但他成功了,旁邊的兵卒已經一刀割下那鮮卑人頭顱,鮮血噴了沈榮一身。
如果今日還能回去……
沈榮站起身,麻木地把刀上的血往鮮卑人衣服上一蹭,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標。
如果他還活著……
沈榮砍傷了一個登城人的肩膀,但他的左臂也一陣劇痛。他仍然強撐著,不肯松刀,直至把那個獰笑的人摔下去。
“大人,火球!火球!陛下曾派人送來的!”一個吏員甩著身上的血,衝著沈榮喊著。沈榮一時,竟沒有意識到他在說話。腦海中的喧囂太過響亮,甚至超過了刀劍碰撞與鮮卑人的嘶吼。
在那個吏員手舞足蹈地連喊了幾遍後,沈榮終於聽懂了。“蒺藜火球!就在衙門裡!快去取來!”
不用沈榮多說,早有人去拿了。火球送到時,來人再三叮囑此物十分兇險,不可輕易動用,所以許洪賢命人嚴加看管,後來誰也沒再想起這事。
如今,他們也只能依靠這根救命稻草了。
“大人!火球來了!”
“把炮車上的石頭換下來!”
士兵扯著繩索,把皮套上的石塊解下,這個關口,鮮卑人往上的速度似乎又加快了,連沈榮都不得不一邊殺敵,一邊催促:“快!快快!”
火球被點燃了,士卒玩命拖曳繩索,將火球拋出,接著,隨著多聲驚呼,眾人都看到一道鮮紅的曲線,接著是若干聲慘叫。
“繼續!繼續!不要停!”
沈榮精神大振,命人點火放箭,剛剛勢如破竹的鮮卑人猛然受挫,節節敗退。
那蒺藜火球爆炸時,噴出的不止傷人的鐵器,還有□□,專攻那些鮮卑人的眼睛、耳朵。他們在半空中失明,只能絕望墜落。
火球拋的更遠,更是炸傷了鮮卑騎兵的坐騎。
不知持續了多久,城下死傷的鮮卑人越來越多,眼看大勢已去,鮮卑人迅速撤下,潮水一般退去。
“大人,鮮卑退兵了!”
城頭的士兵東倒西歪,沈榮也站不住,被幾個護衛駕住。
“不要放鬆!”沈榮的視野已經有些模糊了,可他仍然緊繃神經,“將城中青壯編入守城軍,訓練揮刀射箭,召集各縣義兵,請城中醫館為傷員診治……”
他的意識也漸漸模糊,連話都快說不出,還是掙扎著繼續道:“不要追擊,小心有詐……增加夜晚巡防次數,鮮卑退兵,最可能往松州去,快給松州送信,給……朝廷去書!”
第97章 第 97 章
吳君翊已經好久沒有休息了。
自從鮮卑南下,他就沒有離開文華殿,不是在看前線送來的奏摺,就是研究輿地圖,與群臣議事,困極了,也不過是倒在桌案上眯一會。上次躺在床榻上休息,似乎已經是兩天前了。
別說他了,六部尚書這些日子,也沒回過家裡幾趟,幾乎各個都在衙門隨時候命。
李起也不敢催他休息,事實上,吳君翊就算真正躺下來,也睡不著。他的腦海中不停回放著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一路看到的,那時他還不能理解的血腥場面。
他越來越能夠理解,為什麼沈瑜害怕看到那些人,為什麼沈瑜心中的愧疚感會那麼深。在親身經歷後,感同身受就不再是停留在紙面上的文字,從前的經歷,吳君翊甚至可以說是受害者,可如今的兵亂,吳君翊卻要為之負責。
“陛下,陛下,龍州大捷!”吳君翊還在恍惚時,卻突然聽到一聲呼喊。李起連禮儀都顧不上,慌慌張張一路衝進來。
“快把奏報給朕!”吳君翊精神一振,猛然站起身,又一陣頭暈目眩,不得不撐住桌案。可他顧不上那麼多,近乎粗暴地從李起手中搶過奏報,一目十行飛快看下去:
龍州軍民頑強抵抗,靠著蒺藜火球擊退鮮卑騎兵,如今龍州已經解圍了。
“好,好,好!”吳君翊連贊三個好字。繼續看下去,他卻沒再說話,微微皺起眉。龍州太守許洪賢殉職。這封奏摺是沈榮起草的。
吳君翊當初把沈榮派到龍州,相中的也只是他的忠心,可以落實與鮮卑互市。可他萬萬沒想到,沈榮在這種關鍵時刻,能頂上太守,帶軍民撐住鮮卑的猛烈進攻。
他長舒一口氣,又不免有些後怕。若是關鍵時刻,沒有蒺藜火球,恐怕龍州早已淪陷,不知道其他州,有無龍州這樣的運氣。
“西鮮卑退兵了!”吳君翊的奏摺還捏在手中,外面卻又傳來另一聲通稟。
第二份奏報與第一份間隔兩天,第一份在驛站耽擱了一會,這會反倒差不多時候送來了。吳君翊害怕生變,仍然急匆匆地拆開看了,這份是松州送來的,奏報里說,鮮卑從龍州撤走後果然前往松州,沈榮提前報信,督促他們使用火球,又派人支援,前後夾擊,卻打了鮮卑一個措手不及,如今鮮卑人已經撤兵,兩州均固守不出,沒有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