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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隨安:「……」
她戳了戳花一棠的肩膀。
花一棠:「不不不用管我,我我我命帶天煞,就算是地獄閻羅見了也要繞道走!」
「你先把眼睛睜開,」林隨安無奈,「看清楚,不是鬼,是人。」
「誒?」花一棠眼睛悄咪咪張開一條縫,「誒誒誒!!」
眼前這位的確不是鬼,而是一個男人,但氣質樣貌不是「鬼」勝似「鬼」。
第一眼看過去,唯有一個「瘦」字,第二眼,就只剩個「白」字——他的皮膚蒼白,脖頸修長,眼瞳漆黑,單薄得仿佛紙折成的白鶴,隨時隨地都能乘風歸去。
男人綁著黑色的頭巾和蒙面巾,顏色和四周的夜色完美融為一體,所以一開始完全沒看到他的頭,一雙眉毛在他蒼白的皮膚襯托下,仿若用上好的墨汁畫上去一般,眉頭緊緊皺著,蒙面巾微微起伏,滲出一個字,「滾!」
林隨安和花一棠都沒動,二人的目光都被男子手裡的東西吸引了,他戴著一雙白布手套,手套里握著一柄造型奇異的小刀,像刀又像勺,刀刃上沾著黏糊糊的血跡,滴答、滴答、滴答——血水落向地面——地上有個大坑,坑裡躺著一個肥碩的胖子,一道駭人的傷口從胸口裂到了肚皮,露出了花花綠綠的內臟。
「嘔!」花一棠扭頭吐了個翻江倒海。
林隨安咬牙屏息,橫刀擋在花一棠身前,心道難道她和花一棠當真如此倒霉,竟然遇到了在亂葬崗碎屍的殺人狂魔?!
男人似乎並沒有和林隨安對戰的打算,冷冷瞪了二人一眼,道:「吐遠點。」
說完,就跳下坑,蹲下身,用手裡的小刀割著坑裡胖子的肚皮,夜黑風高,鬼火熒熒,刀刃切開筋肉的聲音清晰得可怕,咯吱咯吱、咯吱咯吱,鑽進了林隨安的耳朵,一起鑽出來的,還有濃郁的腐臭味兒。
不對!他切開的應該是——林隨安抖著眼皮又瞄了一眼,髮根齊齊倒豎——那根本不是什麼胖子,而是一具呈現巨人觀的屍體——居然還是個熟人。
「那是魯時的屍體!」林隨安道。
「什麼?!」花一棠猛地回頭,看了一眼,扭頭繼續吐。
林隨安覺得她也快撐不住了。
屍體顯然是剛挖出來的,坑邊插著一柄鐵鍬,裹屍的草蓆被扔在旁邊,另一側鋪著三尺長兩尺寬的白布,白布上放著四個白瓷罐,很像寬口的骨灰罐,最外側放著一個黑漆木箱,箱子裡大約許多東西,只是光線太暗看不清。
男人舉起白蠟,借著燭光將手探入身體的胸腔,扒拉內臟,先掏出血糊糊的肉團,看造型大約是心臟,切開,看了看,塞到一個瓷罐里,又揪出兩片肺葉,翻來覆去瞅了瞅,塞入第二個瓷罐,挖出胃,胃液倒進第三個瓷罐,拉出一團腸子,仔細捋順,切下一截,裝進第四個瓷罐。
林隨安敗陣:「嘔!」
花一棠:「嘔嘔嘔!」
「吐遠些!」男人厲喝。
林隨安吐得頭暈眼花,花一棠也好不到哪去,二人相互攙扶著,直到將胃裡的酸水都吐完了,總算消停了。
「你們來亂葬崗作甚?」男人問。
花一棠掏出兩塊絲帕,一塊遞給林隨安,一塊捂住自己口鼻,「這句話應該我們問你吧?大半夜的跑來亂葬崗碎屍,你要作甚?!」
男人瞥了花一棠一眼,「屍體好好的,哪裡碎了?」
「你剛剛分明——」花一棠說了半句,待看清男人手下處理的屍體,頓時沒了聲音。
屍體上的刀口已被縫合,針腳整齊細密,看得出是手藝活,此時,男人正用一塊白布細細擦拭著屍體表面,動作十分輕柔,甚至稱得上是撫摸。
花一棠瘋狂拽林隨安的袖子,「他他他他在幹嘛?!」
花一棠的帕子帶著清淡的果木香,有定神清腦之效,林隨安吸了兩口,穩住心神將男子的體貌特征和白天的記憶對照幾番,得出結論,他就是今天站在饅頭柳樹下遙遙望著魯時家的怪人,「我見過你,你今天去過魯時家。」
男人並未回話,專心擦拭完畢屍體,從木箱裡翻出白布蓋在魯時身上,再將草蓆蓋在白布上,爬出墳坑,慢吞吞鏟土埋屍,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才重新堆好了墳,看向林隨安道,「我也見過你,被魯九騙了金葉子的冤大頭。」
林隨安:「……」
這人到底會不會聊天?!
「他他他他又在幹嘛?」花一棠快把林隨安的袖子拽掉了。
但見男人將四個白瓷罐一一放進木箱,從懷裡取出一張黃紙符和手套一起燒了,將紙灰灑在墳頭,合手拜了拜。
林隨安瞭然:「他是個仵作。」
花一棠愕然:「難道不是個屠夫?」
「我不是仵作。」男人摘下蒙面巾,露出一張消瘦蒼白的臉,道,「我叫方刻,是個大夫。」
*
方刻竟然真是個大夫。
林隨安站在中嶽坊南十街,看著方氏醫館漆黑的牌匾,深覺自己還是太年輕了,見識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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