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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縣百姓多為慢性中毒,五臟六腑和血脈筋骨皆有損傷,如今他們身體與毒素共處多日,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若是貿然用猛藥,恐會適得其反,不如以溫藥徐徐圖之。但是——」方刻盯著朱達常,「無論藥材還是藥引都要出城才能買到。」
朱達常的臉垮了,「賢德莊和龍神觀已經封了城,出不去了。」
「朱主簿也不能出城嗎?」
朱達常苦笑了一下,「我這個主簿就是擺設。」
朱母皺緊眉頭,方刻掐了掐額頭。
伊塔和木夏送藥進屋,扶著秋三娘和阿牛服下,二人的臉色好了許多。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靳若從窗口一躍而入,低聲道,「外面不太對勁兒,那些搜街的道士突然都撤走了,而且不是去城北的龍神觀,而是去了城南的龍門。」
方刻一驚,快步走到窗前觀望,就在此時,誠山方向突然響起了震天的鐘聲,當、當、當……大片大片的夜鳥尖嘯著從漆黑的山林里飛出,仿佛灰白色的幽靈在黑色的天空中痛苦遊蕩。
朱母面色大變,「是龍神觀的天鍾!」
方刻:「何意?」
朱母:「天鍾震空,龍神降世,龍神觀這是發出了通知,告訴全城百姓明天就是龍神祭日,所有人需在龍神湖畔跪迎龍神顯聖,屆時龍神觀觀主會賜下符水,以表龍神福澤凡人之恩德。」
方刻臉色沉了下來,靳若愕然,「你們真見過龍神嗎?」
朱母臉上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神色,面皮禁不住發起抖來,「見過!」
靳若切了一聲,「恐怕不是龍神顯靈,而是符水導致你們出現了幻覺吧?!」
朱母面色青白,飛快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方刻眸光沉冷如冰,遙遙望著漆黑的夜空,心中暗暗罵街:
那倆貨到底跑哪兒去逍遙快活了?!還不趕緊回來收拾爛攤子!
*
林隨安正在看月亮。
來誠縣這麼久,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月亮,像被咬了一口的大銀盤。大約是有風,雲朵流動得很快,邊緣生出柔軟的界線,仿佛披著一層紗。
這是一個三四丈深的大地坑,坑壁皆是黑色的岩石,像一口巨大的井,又像是捕捉野獸的陷阱,洞口高大的松樹劍一樣刺向夜空,洞底鋪滿了厚厚的松針,松針里埋著乾癟的松塔。
除了她,洞裡還有五個人。
丙四、丙十四、丙二十四、丙三十四並排坐在對面,腿長長伸著,好像四個破布娃娃腦袋挨著腦袋,身上纏滿了藤根,雙眼緊閉,呼吸微弱,四個腦袋都腫成了豬頭,林隨安記憶里她似乎只是打斷了他們的手腳,沒對臉下狠手,也不知道為何變成了這樣。
林隨安也是半躺半坐,不過她身後有個香噴噴的人肉靠墊,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花一棠。
現在的姿勢還挺舒服,她的腦袋靠著花一棠的肩膀,後背貼著花一棠的心跳,花一棠每一次呼吸都吹在耳垂上,從頭髮絲癢到腳指頭。
花一棠在睡覺,林隨安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她和這四個人弄到這個坑裡的,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這樣。
花一棠雙臂擁著她,雙手緊緊握著,像一個鎖扣,林隨安試著掙扎了一下,又放棄了,花一棠鎖得很緊,似乎在夢裡也怕她跑了,更重要的是,現在的她全身無力,手腳虛軟,仿若一個廢人。
身體裡血腥殺意早已消失無蹤,毒大約是散了,林隨安無法判斷現在的狀態到底是壓制殺意的後遺症,還是中毒的併發症,情況比前幾次嚴重許多,也不知何時才能恢復。
林隨安幽幽嘆了口氣。
耳邊綿長的呼吸一滯,花一棠的肌肉倏然繃緊,「你你你你醒了啊?」
林隨安嗯了一聲。
花一棠的心臟咚咚咚狂跳起來,震得林隨安肩胛骨都癢了,他依然一動不動抱著她,小心翼翼問道,「你現在感覺如何?」
「渾身無力,」林隨安道,「毒應該已經解了。」
花一棠手忙腳亂鬆開林隨安,扶著林隨安坐穩,用手背貼著林隨安的額頭,笑了,「不發燒了,果然是好了。」
林隨安靜靜看著他,眼前的少年衣衫襤褸,尤其是肩膀處,破爛得已經見了肉,能看到兩條青紫色的傷痕,像是被什麼繩索磨的,手上臉上滿是擦傷,頭髮亂成了雞窩,扎著幾根乾枯的松針,只剩半截簪子搖搖欲墜掛著,嘴巴幹得爆了皮,顴骨上結了血痂,可一雙眼睛還是亮晶晶的,星子一般。
還有他身上的香味,雖然淡了不少,但依然纏綿悠長。
林隨安腦子裡毫無預兆冒出一句詩:
【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
咳,此時此景,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林隨安移開目光,「這是什麼地方?」
這一問可不得了,花一棠立刻打開了話匣子,手舞足蹈比劃道:「你可不知道當時有多驚險,火嗷嗷的燒啊,上面嘁哩喀喳直掉渣,嗷嗷的毒氣啊,我用了吃奶的力氣才將你和四個豬頭拖進了密道,這四個豬頭也太重了,拽也拽不動,千鈞一髮之際,我靈機一動,從密道壁上扯下滕根,三下五除二將這四個豬頭捆成一串,背著你,拖著他們順著密道一路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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