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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過午正,乃為制舉的特殊環節「聖人賜食」,也就是吃飯時間,由金吾衛親自將桌案飲食送至每間考房屋中,四菜一湯一主食,四菜有:蒸魚鮮(新鮮的鱖魚蓋姜蒸熟)、蒸小羊羔(配西域進口的胡椒一小碟)、蒸甜水蛋(鵝蛋、雞蛋、鴨蛋各一小碗),蒸青菜(配有甜、鹹味、酸三種味道的沾汁),一湯為羊肉湯,主食是餺飥、胡餅、畢羅和米飯四樣拼盤,菜品雖然簡單,但做法極為考究,花一棠嘗了一口就知道是御膳房的手藝,頓時胃口大開,連要了三份。
送飯的金吾衛大為詫異,來參考的舉子皆是萬分緊張,幾乎沒有胃口,有的人連一口湯都喝不下,這個舉子怎麼這麼不著調,到底是來考試的還是來蹭吃蹭喝的。
當花一棠吃到第五份的時候,甚至驚動了主考官,新上任的禮部侍郎熊大年,人如其名,長得熊頭熊腦,匆匆趕來核對了花一棠的身份,立時釋然了,吩咐金吾衛不必大驚小怪,隨他去吃。
吃飽喝足,花一棠打了個兩個飽嗝,躺在考房的塌上歇了半個時辰,開始答「雜文科」,這一科不太擅長,斷斷續續寫了五個時辰,直到入夜才算完成。
此時,已近亥正,夜深露重,風寒天涼。
金吾衛依次為舉子們送上暖爐,幾乎所有學子都在絞盡腦汁奮筆疾書,為自己的前程傾盡全力,唯當金吾衛將暖爐送到那個吃貨考房時,發現此人繫著護膝、揣著手捂,蓋著披肩躺在塌上酣然入睡,著實令人震驚。
這人不僅是個吃貨,還是個懶貨!
子時剛過,位於二百二十號考房的舉子突然崩潰,企圖投繯自盡,幸好貢院經驗豐富,早就將所有能掛腰帶的橫樑全封了,舉子上吊失敗,嚎啕大哭,企圖撞牆,被金吾衛打暈拉走了。
鬧成這般,舉子們或多或少都有些受影響,有幾個受了驚嚇,瑟瑟發抖,胡言亂語,焦頭爛額的熊侍郎忙命人熬了壓驚湯送到每間考房,參加制舉的舉子大多都是士族,斷不可有什麼萬一。
金吾衛送到花一棠處時,發現他還在睡,姿勢沒什麼變化,只是手裡多了一個粗糙的綠竹筒。
金吾衛不由對此人刮目相看,處變不驚,穩如泰山,這人日後前途定不可限量。
一夜過去,第一縷陽光照在貢院兩個鎏金大字上的時候,花一棠醒了,躺在塌上聽著晨鼓震動著天空,抬起手臂,看著手中的竹筒,輕輕笑了。
三年一度的旦日制舉正式結束,或頹廢虛脫、或躊躇滿志、或面如死灰、或紅光滿面、或吃飽睡足的舉子們提著考籃,湧出貢院,穿過永福門,站在了初生的陽光下。
花一棠深深吸了一口皇城外的自由空氣,笑盈盈看著迎面走來的眾人,方刻沒睡醒,臉拉得老長,木夏和伊塔滿眼期待,靳若嚼著熱騰騰的蒸餅,順手遞給他一個,林隨安歪頭瞅過來,兩眼彎彎,「花大舉子,考得如何啊?」
「甚好!」花一棠接過木夏遞過來的扇子,啪一聲打開,喜滋滋搖了兩下,「回宅,大宴三日!」
*
旦日大朝會後,辛勞一年的唐國官員各自歸家,享受連續十天的年休假,養精蓄銳,待來年再戰。凌芝顏自告奮勇在大理寺值班,每日入皇城第一件事,就是去禮部南院轉一圈,雖然知道制舉開榜日在正月十五,但還是忍不住去瞧瞧。
張榜牆在南院東牆,是專門修築的一道專用牆,高丈余,外側砌了一圈夯土矮牆,前方是一大片空地,牆面新刷了,微微泛著粉色,凌芝顏仍記得六年前,看到自己名字寫在這面牆上的情形,苦讀十年的艱辛和血淚,在哪一瞬間,化為了流光溢彩的榮光。
揚都花氏花一棠的名字,亦能出現在這面牆上嗎?
明庶對凌芝顏的行為很不解。
「若是花四郎高中,以花氏的背景,定也能為林娘子謀得官職,林娘子肯定會拒了大理寺的差事吧。」
凌芝顏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思,一方面,他求賢若渴,很希望林娘子入職大理寺,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花一棠高中,本身就很矛盾。
倒是明風一語道破玄機。
「依我看,無論花四郎高中還是不高中,林娘子都不會來大理寺。」
明庶:「為啥?」
明風:「一月兩千金的俸祿,和一月一貫錢的俸祿,要是你,你選哪個?」
「咳,我……我自然是選跟著凌公!」
「明庶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油嘴滑舌了!」
「去去去,我這是情真意切。」
「嘔——」
不得不說,明風說的對。凌芝顏心想,倒不是他認為林娘子是貪財之人,而是他感覺林娘子和花四郎之間有種奇特的羈絆,仿佛一條看不到的線將二人的命運緊緊連在了一起。
想到這,凌芝顏又有些好笑。
曾幾何時,他竟成了個「信命」的人。
可偏偏有的時候,又不得不信。
比如,花一棠總是會遇到命案的神奇運氣。
比如,林娘子總會語出驚人,仿若能預知未來,又仿若——她能親眼看見死者所見。
比如,他們總是能心有靈犀,發現藏於層層假象下的毫微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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