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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隊等候的時候,他才算聽出幾分端倪,這些人居然還真是慕「名」而來。
有的說太原猛虎殺了人還要拼死來吃一場紅袖添香宴,想必此宴定是美味無比,全國各地老饕們都想來嘗個鮮,還有半吊子墨客賦酸詩一首,稱「東都第一絕,紅袖添香宴,滿滿吃一頓,做鬼也風流」。簡直狗屁不通。
有的說揚都第一紈絝花家四郎在此處擒凶拿賊,大大挫了太原姜氏的銳氣,使得揚都花氏的名號更上一層樓,說明此處乃是福地洞天,尤其是那些做買賣的海外商人,說無論如何要來瞻仰一番,順便沾沾貴氣,「富貴」的「貴」。簡直啼笑皆非。
那些江湖人,說千淨之主林隨安在此地大勝金羽衛之地,奠定了千淨之主的江湖地位,還說林隨安出道不過半年,便能有如此殊榮,定有武曲星天降神威保佑,樊八家染了神仙的威武,在刀口討生活的這些江湖人只要來拜一拜,便也能漲了運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簡直荒唐至極。
方刻整整排了一個半時辰,總算是進了樊八家的大門。
通向正堂的迴廊里擠滿了人,這些人也不著急,好似熱鍋里米糕黏黏糊糊向前蠕|動,熱烈討論著樊八家的建築布局、花草品類、月亮、雲彩、風雅、瀰漫在四周的水霧,樹上的野貓,總之什麼無聊就聊什麼。好容易入了大堂,放眼一看,滿滿都是人腦袋,樂工聲嘶力竭的吹拉彈唱都蓋不住喧鬧的人聲,幸好樊八家地方不小,好幾進院子,總算有了分流,舞姬們不跳舞了,忙著引路,妓人們也不陪酒了,忙著給客人介紹,這塊地板是金羽衛姜塵撲街的地方,案上的酒盞是花家四郎砸姜東易用過的同款,房樑上的刀痕是千淨之主砍的。紅袖添香宴的菜單重新寫了,大紅的紙,斗大的金字,高高掛起來,供來來往往的客人鑑賞,還寫了預定席面的折扣和訂金。
最離譜的是園子裡居然真砌了一處武曲星的的小祭壇,位置在正堂前的小水潭裡,方刻記得原來是一處荷花池,如今荷花也拔了,池子重新修過,擺著貢品和香爐,兩側掛著「武曲鎮宅,戰無不勝」的對聯,衣著幹練的江湖人紛紛湊在四周,扔銅錢許願。池底厚厚的銅錢映著月光,晃花人眼。
方刻轉了一大圈,想找個幾個妓人或者舞姬問問香脂膏的來歷,可她們卻好似看不到他一般,攔了七八次,都被無視了。方刻擠了一身汗,累得夠嗆,想了想,選了個位置坐下來,打算以逸待勞,點上酒菜,定有人來招待,抓住機會再問,定有線索。
可也不知道是他坐的地方太偏還是怎麼回事,坐了快兩個時辰,旁邊的客人酒菜換了三撥,硬是沒人來問問他是否需要點菜,是否需要娘子陪酒。沒人留意到他。
方刻乾巴巴地坐著,手指摩挲著身側的大木箱,幾次欲言又止,幾次努力招呼,最終都只能作罷。
他的周圍仿佛隔著一層奇特的罩子,將他身體、他的臉、聲音都藏在了裡面,從小到大,他總是最不起眼的那個,無論做什麼、學什麼、說什麼,別人都看不到、聽不到。
他就是一團可有可無的影子,永遠都照不到光的影子。
天色越來越暗,方刻坐不住了,林隨安和花一棠那邊不知進展的如何,已經浪費了快四個時辰,不能再拖了。
方刻掏出袖子裡的荷包,這是花一棠給他的,滿滿一荷包的金葉子,相信只要拿出這個,定有人來招呼他。但是——但是!
他的手在發抖,他的手根本不聽使喚,他打不開荷包,他做不到!
來的路上他偷偷數過,荷包里的金葉子一共三十片,一片一兩金,可換六貫錢,一貫錢一千文,一隻雞三十三文,也就是說一片金葉子值一百八十一隻雞,兩天吃一隻雞,這一片金葉子就夠他吃一年的雞。
方刻深吸一口氣,打開大木箱,找出一把小剪刀在袖口上擦了擦,勾著脊背,將荷包藏在木案下,把荷包拉開一個小口,抽出半片金葉子,用手指比量著,剪下一小塊葉子尖兒,大約半個指肚大小,估摸能換五百文,還是有點多,又用手指將葉子尖兒抹了抹,想著再剪一半,豈料就在此時,周圍突然喧鬧了起來。
所有人異常興奮,個個伸長了腦袋往迴廊方向望去,蝴蝶似的在客人間遊走的妓人和舞姬們一股腦湧向了迴廊盡頭,外國商人緊隨其後,江湖人捨棄了武曲星,突然,大門方向亮起一團明光,數十盞宮燈排成一條火龍遊了進來,所有人不約而同退避兩側,讓開了一條路,火龍的龍頭是一個身姿筆直的小娘子,在萬眾矚目之中,穿行迴廊,踏過水霧,繞過武曲星祭壇,攜著一身入夜的寒氣,撩袍坐在了方刻的對面。
方刻呆了,那層長久以來將他和外界隔絕的罩子「啪」一聲碎了,熱烈的目光火辣辣射了進來,嘈雜的聲音和驚呼涌了進來,無數的光落了下來。
一片明亮中,他看到了林隨安無奈的臉。
「方兄,你倒是找了個好地方躲清閒,可讓我們好找啊。」
方刻:「你……怎麼找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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