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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隨安倒吸涼氣,「難道是——」
花一棠的眼瞳映著燭光,微微閃動著,「那個孩子不會說唐語,無論和他說什麼,他只是『伊塔伊塔』地哭著,所以人販子便叫他『伊塔』。」
林隨安驚愕:萬萬沒想到,花一棠和伊塔竟是這樣相識的。
「原本,人販子是要將我們賣到更遠的都城,後來卻被迫改了主意。」
林隨安眉頭不自覺皺緊,「因為花氏發現你不見了,開始大規模找人——不對,若被人販子發現你是花四郎,他們定會投鼠忌器,殺你以絕後患,甚至還有花氏的敵人——所以,花氏定不會大肆宣揚花四郎失蹤之事,只會暗中搜尋。」
花一棠看著林隨安眉頭上的疙瘩,輕輕吸了口氣,語調突然變得輕快,「那些倒在其次,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吃得太多了,快把他們吃窮了。」
原本空氣挺凝重,花一棠突然神來一筆冒出這麼一句,什麼氣氛都沒了,林隨安瞪著他,著實不知該用什麼表情。
花一棠笑了,笑得沒心沒肺,伸長手臂抖了抖寬大的袍袖,「你瞧我如今這般玉樹臨風英俊瀟灑,想必也能猜到,幼時的我長得有多麼粉妝玉琢玲瓏可愛,人販子為了將我賣個好價錢,自然要好吃好喝養著我,半分不敢怠慢。」
林隨安知道花一棠在騙她,自古以來,人販子皆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孩子長得好看就手下留情,花一棠這般的性格,又怎麼肯被人販子拿捏,他越是這樣說,就說明當時他的處境萬分糟糕。
可這套說辭他說的這般順暢,連表情管理都看不出端倪,定是以前說了許多遍,騙了許多人,說得連自己都信了。
林隨安不忍拆穿他,擠出一個乾巴巴的笑,「花家四郎果然名不虛傳,的確是鴻運當頭。」
花一棠連連點頭,「沒過幾日,我和伊塔就被賣到了一個暗|娼|妓館,那妓館吧,挺偏的,三不管的地界,江湖人很多,宅子還算大,有花有草,就是味道不太好聞,總是燃著奇奇怪怪的香,熏得人鼻子痒痒的,總想打噴嚏。」
「我和伊塔是新去的,老鴇自然要給我們來個下馬威,將我倆關在了暗房,他們自然也是不捨得打我的,見我愛吃,便不給我吃的,想餓著我,讓我屈服。」
「我餓了好多天,餓得兩眼發黑,全身發軟,腳也腫了,迷迷糊糊的時候,我就想,若是能有個熱氣騰騰的蒸餅那該有多好。」花一棠自嘲地勾起嘴角,「說來也真是好笑,我原本是想尋死的,可真要死了,卻又想活了。」
林隨安喉頭一陣一陣發緊,花一棠的語氣越輕鬆,她的心就越沉重。
「好在我福大命大,終歸是沒死成。」花一棠歪頭看著林隨安,「你一定想不到,是伊塔救了我。」
林隨安:「啊?」
「老鴇無意間發現伊塔有賭|錢的天分,便想將伊塔培養成博頭,畢竟一個好的博頭可比小倌賺的多多了。可伊塔聽不懂唐語,唯一能猜到他說什麼的只有我,於是老鴇就找了個老博頭先教我,我再教伊塔。」
「唉,不得不說,伊塔真是天才,無論什麼術一學就會,相比之下,我在賭|術方面毫無天賦。」花一棠聳肩,「可就算伊塔再有天賦,年紀還是太小了,也不是次次都能贏,偶爾輸了,便沒有飯吃,我就把藏起來蒸餅偷偷給他吃,伊塔吃飽了,贏的越來越多,很快,我們倆就穿上了綢衫。」
林隨安心裡咯噔一聲,「綢衫?」
「那種地方,三教九流,龍蛇混雜,判斷一個人身份地位最快的辦法,就是衣服,客人們自不必說,衣服越好看,越能花錢,地位越高,妓館裡的人也是一樣,最低等的賤奴衣不遮體,稍微好點的可以穿麻衣,再往上的是帶補丁的短靠,然後是乾淨的棉布衫,最好的是素色的綢衫,若是能哄得老鴇高興,還能湊一雙布鞋。」
「沒衣服的,三天吃一頓;穿麻衣的,一天一頓,飯是餿的;衣服上帶補丁的,飢一頓飽一頓;穿布衫的,能吃飽;穿綢衫的,偶爾能吃到蒸餅。」
聽到現在,林隨安已經無法分辨花一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就像她猜不出,到底花一棠是天生的大胃王,還是因為餓怕了,所以才變得比常人能吃。
「那一天,老鴇說要給我兩個蒸餅,讓我去她房裡,我去了,結果,卻看到了老鴇的屍體。」
「!!」
「殺死老鴇的是個江湖人,臉挺黑,帶著一柄很醜的刀。我以為他會把我一起殺了,他卻帶著我逃出了妓館。我們在山裡跑了整整一夜,我第一次知道,沒有月亮時候,山裡有多黑,唯一的光,就是那個人的刀,如今想想也真是奇怪,他的刀明明黑黢黢的,為何會有光?」
「逃出山林的時候,遇到了埋伏。那人全身浴血,所向睥睨,笑著跟我說:小屁孩,放心,我一定帶你回家……」
說到這,花一棠沉默了下來。
「然後呢?」林隨安輕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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