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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芝顏眨了眨眼睛,臉上的表情一會兒是不可置信,一會兒是恍然大悟,一會兒是無可奈何,一會兒又是看破紅塵,把林隨安逗樂了。
凌大帥哥真是心裡想什麼臉上就演什麼,太好玩了。
凌芝顏也笑了,抱拳低聲道,「如此,恭喜林娘子了。」
突然,二人同時一個激靈,扭頭,只見對面的花一棠抱著袖子,皺著眉頭,脖子伸得老長瞪著他們,好像一隻被困在池塘里缺氧的烏龜。
二人對視一眼:「噗!」
宴會開始了,流程挺俗套,先是聖人例行發言,主題思想無非幾項:
一是場面話,上元佳節,與官民同樂,很高興。
二是慶祝制舉考試圓滿結束,恭賀諸位進士上榜。特別表揚了禮部工作到位,賞錢賞米,戶部侍郎姜瑞錦、工部侍郎盧英傑、大理寺少卿張淮、司直凌芝顏推薦舉子有功,也得了賞賜,陳煩煩與有榮焉,樂得腦門鋥亮。(林隨安這才知道,原來第二名的寧瑞是姜侍郎推薦的,萬飛英是盧侍郎推薦的。)
三是希望大唐國泰民安,國家興盛。
接下來的環節,便是喜聞樂見的「套近乎」環節。
女帝將按照排名順序依次對新榜進士噓寒問暖,眾官員一旁捧哏,營造一個其樂融融、闔家歡樂的氛圍。
一般來說,此環節都是新榜進士卯足勁兒向聖人展示絕活的時間,如果能給聖人留下一個好印象,留在秘書省做個清貴的校書郎,官途定是一片坦蕩。但若是搞砸了,被分配到什麼雞不生蛋鳥不拉屎下縣做個不入流的小官,此後定無升遷之望。
第一位,白汝儀。
隴西白氏的學識有目共睹,加上白汝儀大約是最近睡的不好,又瘦了,應天樓上大風一吹,都快飛走了,女帝實在不忍為難,問了個家常問題:
「前年朕去隴西時,白氏家主向朕抱怨說白氏子弟只顧讀書,不管俗事,很是憂心呢。白十三郎年紀也不小了,不知可有心儀的女子啊?」
白汝儀臉唰一下白了,撲通跪地,「回聖人,十三郎尚無成家之念!」
女帝被白汝儀的過激反應搞得有些驚訝,頓了頓,「想必是白十三郎的緣分未到,你年紀還小,不著急,待日後尋得有緣人,白氏家主離的太遠顧不上,你告訴朕,朕替你做主。」
這話有兩層意思,一是聖人只當他是小屁孩,對他根本沒興趣。二是聖人大約是要將他留在東都為官。
「白十三郎叩謝聖人!」白汝儀大喜,連連叩首,回座的時候臉色好了不少,胃口大開,吃了六大塊烤羊腿。
第二位,女進士丁瑞,應答有度,冷靜自持,女帝問了幾個學術問題,頗為滿意,大加讚賞。
第三位,揚都第一紈絝花一棠。
他一上場,所有人肉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全都來了精神,眼巴巴瞅著,皆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凌芝顏面有憂色,林隨安只恨宮宴上沒有瓜子。
女帝眨了眨眼,提問:「聽聞你在河嶽城破了一宗醫師連環殺人案,被害的皆是家境貧寒的老人,此案重大,死者兩百餘人,但兇手用毒奇特,兩年都無人發現異常。朕很是好奇,你是如何發現的?」
花一棠也眨了眨眼,「啟稟聖人,這案子此時說不太合適。」
「說來聽聽,無妨。」
「偵破此案最重要的環節便是驗屍,當時,我尋了一名仵作,名叫方刻,他將一名死者屍體剖開,將屍體的心臟、胃液、腸子取出,裝入瓷罐中——」花一棠停住聲音,笑吟吟看著所有人臉都綠了,抱拳,「實在不宜繼續說了。」
「咳咳咳,」陳宴凡忙打圓場,「上元佳節說兇案太不吉利了,說點別的。」
眾官忙不迭點頭。
女帝萬分失望嘆了口氣,想了想,又笑問道,「聽聞你入東都之時,曾與隨州舉子有過一段關於文脈的辯理,聽聞四郎似乎對文脈的論述頗為不屑啊。」
花一棠神色一肅:「當時我惱怒那舉子眼盲心盲,顛倒是非,混淆真相,所以話說重了些。」
「哦?」女帝道,「朕想知道,此時此地的花四郎,對文脈又有何見解?」
花一棠沉默片刻,「四郎以為,國之文脈,乃為一國之筋骨,筋骨堅,文脈立,國便強。文脈之基,不在某個士族,更不在幾個世家,而在於平常百姓。國之志,唯看百姓之志,百姓之風骨,方成國之風骨。若家家戶戶皆能識字認理,若唐國之少年孩童皆能入學讀書,何愁文脈不堅,國之無骨。至時,唐國文脈延綿不斷,唐國氣運自當千年萬年!」
風變大了,屋檐下的宮燈輕輕晃動著,穗上的金玲叮叮作響。花一棠袖口和衣袂上的花氏族徽泛起明光,好似潔白的花苞里吐出一朵一朵火焰,透明的,微弱的,飄動在夜空中。
應天樓上靜了下來,眾人看著月光下花瓣般的少年進士,皆是大為震撼,天下人只道花氏四郎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想不到,竟能有此不凡見解,尤其是白汝儀,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是整個人呆住了。
女帝愕然看向林隨安,花一棠這番話,竟與林隨安剛剛所言不謀而合,這倆孩子——嘿嘿,還挺心有靈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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