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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弦並肩與他走在長廊上,以前也常有這樣的經歷,但如今心境好像有些不一樣了,每走一步,都有悄然的歡喜。
步子邁得小一些,再小一些,仿佛這樣同行的路就變得更長了。兩個人袖子低垂著,間或輕輕觸碰,他很快便牽住了她的手,也不看他,只是微揚起下巴,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
南弦有些羞赧,但心裡倒是安定的,只是有時候猛然想起來,不知怎麼就與他走到了一起,還是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可惜眼下還要避諱些,出門之前便鬆開了手,照舊站在階前送他登車,然後微欠了欠身,很快就退回門內了。
馬車裡的人忍耐再三,才忍住沒有打簾回望。
長出一口氣,他閉上眼靠在車圍子上,抽出袖袋裡的手絹,放在指尖仔細摩挲著——被關在航院的那段時間,他就是靠著這麼一點念想挺過來的。那時候還不能確定她的心意,想起她,心思便一忽兒上天,一忽兒墜地。現在好了,話都說開了,他的人生往後應當沒有什麼不如意了。只要她在身邊,外界的事都容易處置,那個太尉的頭銜,並不一定需要冠在身上,手中有實權,比起吃空餉,要有價值得多。
第二日,聖上依舊支撐著病體視朝,朝上宣布了一個決定,「朕躬違和,上朝日由原先的單日臨朝,改為五日一視朝吧。各地奏疏,匯入尚書省先行裁斷,若有不能決策之處,再送內廷交由朕閱覽。還有一樁事,小馮翊王在度支署一年有餘,朕考量他處事辦差的能力,每日過手帳目巨萬,但處處謹慎,毫無差錯,足見其能力。」說著輕喘了兩口氣,又道,「著令,升任其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佐天子、理陰陽、平邦國,為朕分憂。只是朝中奏疏還需其協理尚書省,官署暫且設於蒼龍門內吧,如此方便各省來往,朕若要傳見,也不需興師動眾了。」
神域聽了當朝的宣讀,心下雖覺得意外,但仍是出列領了聖命。
這回不是太尉,賞了個司徒的銜兒,掌國土百姓,倒也折中。不過這開府儀同三司,似乎潦草了些,官署設在內廷,日日有人監視,譬如從航院換到了顯陽宮圈禁,唯一不同是下值尚且可以走動。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聖上這番變革,仍舊把他抓在手心裡,可見昨日的推心置腹都是表象,到底誰也沒有當真啊。
聖上仿佛完成了一項壯舉,舒了口氣道:「有馮翊王為朕代勞,朕也可以好生修整了。但願這身子能逐日好轉,朕還有許多壯志未酬,還想帶領眾臣工,開創出一個空前盛世來。」
眾臣長揖下去,言語間自然是期盼聖上能夠早日康復。
散朝,文武百官向小馮翊王道賀之後,緩步踱出了朝堂。
溫迎與神域一同邁出門檻,偏頭打量了他一下,問:「大王如何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今日官授司徒,這可是亘古未有的創舉,可算是少年得志,官拜一品了。」
神域輕牽了下唇角,「平章覺得這是好事麼?」
溫迎想了想道:「好事,不單是為升官,更是為歷練。大王年輕,要經歷的事還有很多,單單有辦差的能力遠遠不夠,還需熟諳官場上周旋的把戲。」
溫迎是一心要保全他的,因此話說得很透徹,也讓神域心懷感激。
他這才點了點頭,「聽了平章一席話,我心裡方有了點底氣。」
溫迎道:「大王稍安勿躁,我與副相、與樞相,都會盡力相幫的,只要大王有需要,遇事隨時可與我們商議。」
若照著朝堂慣例,這種過於表親近的行為是大大不妥的,但誰讓他是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呢。三位宰執都已是將要知天命的年紀了,況且早年又是眼睜睜看著先吳王一步步走過來的,那種同情與抱憾,便潛移默化轉嫁到了他身上。
神域再三道謝,「三位宰執的恩情,雁還牢記在心了。」
溫迎擺了擺手,「大王言重了,不過是同僚之誼,我們也需大王點撥周全。」
這廂拱手話別後,神域收回視線,轉身問陳岳屹:「替我約見沈沉沒有?」
陳岳屹道是,「昨日便將拜帖送到他府上了,今日他從軍中回來,如今已往潘家樓赴宴。」
神域道好,登上馬車放了帘子,車輦一路趕往邊淮列肆,在酒樓前停住了。他彎腰下車來,還不曾進門,就見沈沉站在二樓的露台上,輕快喚了他一聲。
他仰起臉來,什麼都沒說,快步走進店內,不忘讓陳岳屹近身跟隨。
入了酒閣子,二話不說,先讓陳岳屹脫下上衣,露出一身新傷來。這傷口經十幾日將養,雖然已經癒合,但嫩紅的肉芽滋生,乍看觸目驚心。
沈沉被這突來的舉動,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遲疑指了指陳岳屹,「這是何意啊?陳校尉哪裡弄得這滿身傷?」
神域道:「不止陳校尉,我的另三名衛官,都帶著這樣一身傷。今日來找阿兄訴苦,請阿兄為他們做主。」
沈沉越發迷茫了,「究竟是怎麼回事,與我還要打啞謎嗎?」
神域這才嘆息著,比手請他坐下,緩聲道:「我被彈劾,關進了驃騎航,想必阿兄都知道。這期間,姑母聽信坊間的『外室』謠言,將那個救治我的醫女騙入府中,欲圖絞殺,是我的衛官們拼死闖入府邸,將人劫了出來,弄得一身傷,險些連性命都丟了。我之所以不去找姑母,實在是不知應當如何面對她。上回她給我下藥,這事燕家阿兄知道,已經讓我難堪至極,如今又鬧出這樣的事來……我們是至親的骨肉,為什麼層層都在算計,結這樣一門有悖人倫的親事,難道真的有必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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