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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母親正在後麵漿洗衣裳,聽見她的喊聲,從夾道里跑出來,擦著手呵斥:「上瓦官寺做什麼去!」可惜根本喊不住,只好看著遠去的背影抱怨,「這傻東西,一點忙也幫不上。」
南弦和允慈笑著坐迴圈椅里,有時候單看這人間煙火,日子也很有意思。
說起有意思,其實做南弦這行的,不時還能窺破些秘辛,來問診的貴婦們平時謹言慎行,在面對大夫時卻從來不諱言,有什麼便說什麼。
南弦的醫術涉獵很廣,從磨牙治到白癜風,從雞眼治到早泄,其實不僅僅專治女科里的毛病。然後就聽說光祿大夫晨起如廁,尿如米湯,經常腰酸背痛,失眠多夢;散騎常侍一個深蹲脫了肛,正逢聖上出行又不好告假,堅持了一天,到家時襠下腫得拳頭一般大。
反正就是各種有趣的事,病症之外引申至家道,還有夫婦之間千奇百怪的一地雞毛。
太陽曬久了發渴,正打算讓人送飲子來,門上忽然通傳,說中書監娘子來了,請小娘子治療產後無奶。
南弦說好,「請到偏廳奉茶。」
進門的時候中書監娘子在窗前坐著,正四下賞看。向家園中的風景很好,窗戶外面有個小巧玲瓏的湖,湖上養了一對鵝,就算隆冬時節,也是別具情趣。
加上女郎心思細膩,不像到了一般診室,鋪天蓋地全是藥味,觸目所及也都是頂天立地的木質藥櫃。這裡燃著乳珀,椅子上鋪著香軟的坐墊,因此中書監娘子見了南弦便由衷道:「我還是最愛叨擾向娘子,娘子這裡清閒雅致,就算施金針也不令人害怕。」
彼此見了一番禮,南弦看向邊上二十來歲的少婦,請她將手腕擱在脈枕上。
中書監娘子絮絮介紹:「這是我家三娘,產子後奶水稀少,這幾日乾脆沒了。雖說有乳母,但別人餵養總不放心,因此來求小娘子,替咱們想想辦法。」
她話說完,南弦也診完了,收回手道:「我開個方子吧,三碗水煎成一碗,分三次飯前服用,一般一劑就見效。」
這話讓中書監娘子很驚訝,「上回來了個催生的姥姥,說拿王不留行煎水喝,喝了半個月也未見成效,這方子一劑就能見效?」
南弦笑了笑,「單用王不留行不夠,須得以甲珠、皂角刺等配伍。有沒有用,且回去試一試吧,若不行再差人來。」
中書監娘子很高興,擺手道:「既是向娘子開的方子,必是沒的說。」見自己的女兒又遞來個眼色,立時心領神會了,壓聲對南弦說,「還有個不情之請,我家三娘產後虧損了元氣,整日都是懨懨的,向娘子看看,可有什麼辦法替她調理調理。」略頓了下又追加了一句,「若能男女同補,那就再好不過了。」
通常這種要求,無外乎打算明年再懷一胎。南弦從抽屜里取出一張現成的方子來,往前推了推道:「回春、藥酒,益氣養血,滋腎填精。每日早晚一小杯,傷風與行經期間禁用。」
這下中書監娘子和三娘笑成了一朵花,中書監娘子道:「多謝了,這等閨閣里的事,果然還是得找閨中的女醫。我家郎主近來因朝中的事,忙得摸不著耳朵,等下回來,我定要與娘子求一道方子,給那人補補身子。」
嘴上客氣支應了幾句,訪客起身整理斗篷打算告辭了,三娘捋著門襟上的狐毛隨口問:「阿翁因何事忙呀?可是馮翊王嗣子要歸宗,為陛下擬詔頭疼?」
她們說起馮翊王,南弦手上略頓了下,只聽中書監娘子道:「可不是,要名正言順,就得翻查典籍,找出合理的說法。月初本該是馮翊王嗣子面聖的日子,誰知那日卻不曾露面,說是身中劇毒,險些喪命。隔了有七八日才上朝,當庭吐出一大口血,驚得聖上直蹦起來。」
南弦心下一跳,不明白那日明明已經治得差不多了,為什麼還會吐血。
又聽中書監娘子說:「錄尚書事原本就主張厚待馮翊王一脈,這回更是要拿凶,要讓嗣子承襲爵位。聖上看樣子也有補償嗣子的意思,這可是破了大例了,原說只封郡侯的,所以苦了你阿翁,把典籍都翻爛了,才找到一套說辭,擬詔向天下人交代。」
三娘抬起下頜,讓婢女系好了領間飄帶,抽空問:「那如今嗣子已經是馮翊王了?」
中書監娘子「唔」了聲,「想是快了。」
母女兩個整理停當,又向南弦道過謝,方辭出了偏廳。
南弦起先還不明所以,聽到後面才恍然大悟,原來當著滿朝文武的一口血不是白吐的,自有人家的心機城府。
回想那日見到馮翊王嗣子的場景,躺在那裡奄奄一息,面色也瞬息萬變,以至於她後來有些記不清他的長相。現在想來,那雙滿含少年清氣的眼睛也是會騙人的,身世複雜,就得多花心思,一切的綢繆,也就變得有理有據了。
嗐,朝堂上的事好複雜,想多了頭暈。
南弦將脈枕收回抽屜里,正打算回後院和允慈商議晚間吃什麼,忽然聽見迴廊上有腳步聲傳來,回事的僕婦站在門前稟報,說外面來了兩個人,非要求見小娘子。
南弦沒往心裡去,垂眼道:「想必是來看診的,把人請進來吧。」
可僕婦又遲疑,「那是兩名男子。」
南弦想都沒想就回絕了,「我不給男子看診,讓他們去別處吧。」
僕婦應了聲是,「婢子這就去。」邊走邊嘟囔,「我就說了,小娘子不給男子診脈,偏一口咬定會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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