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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話雖這樣說,南弦總覺得不會太過順利,他是個心思九曲十八彎的人,會同意與卿上陽一起出遊嗎?難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裡正說話,允慈從外面進來,探頭一看,不曾發現剛才那個中暑的人,「咦」了聲問:「上陽阿兄走了嗎?」
南弦點了點頭,「他今晚還要值夜,忙著回去了。」
神域倒是一副輕鬆口吻,對允慈道:「後日是端午,卿校尉相邀遊船,阿妹好好準備一下吧。」
允慈對過節出遊這種事最感興趣,歡天喜地撫掌,「遊船好啊,上年端午來了好多外邦的商船,有各色新奇的小東西售賣,可惜我丟了錢袋,懊惱到今日。今年我可要帶夠錢,上那裡買一堆回來,否則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南弦見她高興,這尋常不過的端午隱隱也變得讓人期待起來,於是第二日推辭了看診的預約,只說過節瑣事繁多,請錯開端午再來,專心和允慈一起,坐在廊下縫製驅趕蛇蟲的香囊。
允慈把每一個香囊都作了仔細的劃分,這個掛在廳堂,這個掛在上房。又做了兩個蝴蝶狀的,與阿姐一人一個掛在腰上。還有兩隻小老虎,一隻給小馮翊王,另一隻就便宜卿上陽了。
只是時間過得好快啊,不知不覺到了端午,忽然想起阿兄,心下都有些難過。她們在阿翁和阿娘的墓旁給他建了一個衣冠冢,冢雖建成了,但並不願意去祭拜,到底不曾見到屍首,誰也不願意承認他已經死了。就當他在遙遠的川蜀安家了吧,不過每逢這樣的節氣就格外想念他,家裡缺了個人,實在是永遠無法彌補的缺憾。
及到第二日,就是端午正日子,這天的建康城中,到處都充斥著雄黃的味道,連道旁的茶攤,都推出了應景的雄黃飲子。
卿上陽的畫舫已經安排好了,就停在邊淮的渡口。當日遊船的人很多,渡口沒有多餘的地方以供停靠,都是人一到,登船便走。
因為今日是自己做東,卿上陽早早就來了,站在甲板上翹首盼望的時候,向宅來了傳話的人,說二娘子有事來不了,小馮翊王也臨時接到昭令,進宮復命去了。
卿上陽一聽,正中下懷,世上還有這等好事?簡直是老天垂憐,賞了機會讓他擺脫光棍生涯。反正他已經盤算好了,四下無人的時候打算與其泠好好商議一下他們的未來,家裡父母太固執,他也有對策,實在不行就卷包袱倒插門。反正自己有職務,也有俸祿,只要其泠願意接受他的投奔,下個月就可以完婚。
嘿,越想越高興,人也愈發意氣風發。今日穿戴整齊,早上還仔細颳了鬍子,端午的暖風吹起他髮髻上的寶帶,婉轉飄揚,過路的女郎甚至注目看他,看來今天這番光景,要出師大捷了。
終於,頭戴幕籬的女郎登船了,白色的輕紗覆蓋住她的全身,邊上攙扶的正是蘇合。卿上陽一陣激動,忙不迭讓船夫開船,生怕晚一步,允慈和小馮翊王就從天而降了。
眼看離岸越來越遠,他笑得嘴快要咧到耳朵根,樂顛顛凝視著那身影,兀自開始暢想起過會兒掏心挖肺的過程。
仔細看,他的其泠迎風而立,春風最是解人意,將她的身形勾勒得一覽無餘……
不知怎麼,今日的其泠看上去好像有點矮啊,難道是衣裳搭配出了問題嗎?
正在他思忖的時候,見她抬手挑起了幕籬上的輕紗,往帽檐兩邊一搭,然後轉頭沖他嫣然一笑。
他頓時眼前一黑,見了鬼般怪叫起來:「向允慈,怎麼是你?!」
那廂畫舫上的神域站在船舷邊上,適時伸手攙扶一把,將人接上了甲板。
畫舫開動起來,南弦不由著急,「噯」了聲道:「允慈和上陽還沒來呢!」
神域這才不緊不慢告訴她:「允慈為了成全我,登了卿上陽的船。」
南弦這才鬧明白,難怪先前允慈總催促她先登船,說自己稍後便到,原來竟是調虎離山去了。可孤男寡女在一艘船上,對女孩子總不好,她不放心允慈,打起了退堂鼓,頻頻回首張望道:「算了,還是回去吧。」
神域知道她擔心什麼,「那艘畫舫上全是我的人,卿上陽就算長了顆牛膽,也不敢對允慈不敬。再說你們不是多年的舊友嗎,難道還信不過他的為人?」
這倒是,上陽這人除了偶爾少根弦,要論人品沒的說。他們兄妹交友向來審慎,若不是經歷三個寒冬四個夏,也不能與他走動到今天。
所以這回樂顛顛的上陽,不可避免地著了小馮翊王的道,現在再說什麼都晚了。登船已是未正前後,過不了多久,太陽就要落山,畫舫在漸次涼下來的日光下劈水而行,伴著這湖光水色,別有一片寧靜宜人的舒爽。
兩個人在船艙里坐下來,夕陽斜斜照在腿旁,小桌上的陶瓶里供著一支不知名的野花,跟著晚風輕輕搖曳。
南弦從袖袋裡掏出個香囊遞給他,和聲道:「這是我昨日與允慈一起做的,我女紅不好,做得粗糙,望你不要嫌棄。」
他接過來,卻是如獲至寶。雖然這老虎不夠威武,看著像貓,但鬍鬚有了,腦門上的「王」字也有了,什麼都不缺,托在手上一看昂首挺胸的,還十分軒昂。
他臉上神情倏地柔和了,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捋了捋頭頂那搓白毛,喃喃說:「這是我二十年來,頭一回收到端午香囊。我阿娘身上不好,聞不得雄黃和艾草的味道,小時候每每過端午,都沒有這些應景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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