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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域聽完釋然了,「陛下果真有暗疾,如此甚好,至少不會對你造成威脅。」
他辦事總是留著後手,南弦有時看不透,索性直言問他,「你曾說過,陛下若是有子,或許你能保住性命,我想知道,這是你的真心話嗎?如果朝廷當真用不上你了,你覺得你還能全身而退嗎?」
所以說只有聰慧的她能與他匹配,他的目光悠悠在她面上打轉,「我確實揣測過,若陛下後繼有人,我能否逃過去父留子這一劫,但事實證明,是我想得太簡單了。不管陛下有沒有子嗣,我攪進這癱渾水裡,就不能再脫身了,兩下里比較,還是我的兒子當上皇帝更為穩妥。況且現在情勢有變,陛下這隱疾還是時好時壞,對你我更有利。」
南弦納罕地望著他,還在消化他話里的意思,他揚起眉笑了笑,「你若治好了他,他對你起了邪念怎麼辦?看來你對自己的姿容不甚了解啊,像你這樣的女郎,充入後宮綽綽有餘,你還整日頂著這張臉招搖過市,真是美而不自知,笨得很。」
南弦被他說得一愣一愣地,訝然發現這孩子自從不願意叫她阿姐後,變得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他舒展了下袖子,負手閒適地踱開了。她在他身後冥思苦想,先不去琢磨美而不自知和笨不笨的問題,她計較的是更為要緊的另一件事,便追著他問:「時好時壞是什麼意思?」
他偏頭看了她一眼,「太醫局的黃院使乾脆治不好他,他不也這樣過來了嗎。你能為他解憂,即便只有三五日暢快,他也會感激你,離不開你。」
他是懂得拿捏人心的,就是不能完全治好,治好了人家便不需要你了,像以前那些揚言要為她做媒的貴婦們,病好之後,不是再也不曾來過嗎。
南弦卻很猶豫,這種做法違背她行醫的操守,也違背她的良心。神域看出來了,打趣問她:「你不怕陛下對你起壞心思?若他好了,非要以身相許,那你怎麼辦?」
南弦想起聖上那張臉,立刻嚇精神了,慌忙搖了搖頭。
「那麼你與我,是不是一心的?」他頓下步子凝視她,「我所受的罪,我兩位阿翁所受的屈辱,都是他們強加的。那二十鞭子你還記得嗎?原本你們已經將我阿翁治好了,原本他可以活下去的……」
是不是與他一心可以再商議,但當那些讓人痛心的舊帳翻出來,一切便昭然若揭了。
南弦頷首,「我明白了,自會看著辦的,你放心。」
結果那雙鳳眼微微一閃,帶著些埋怨的意味從她臉上調開,「我放心?我哪裡能放心……」嘴裡說著,踱上青石甬道,往門上去了。
南弦低頭擼起袖子查看,手臂上細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只覺這神域像中邪了似的,不知吃錯了什麼藥。
趁著他還未出門,她追趕上去朝他伸出了手,「等等,讓我把個脈。」
他凝眉說:「我的病症都好了。」但還是把腕子遞到她指尖。
南弦是想確認一下,他有沒有患上譫妄的毛病,但脈象上看一切如常,這就解釋不通他的言行了。
她還在絞盡腦汁思忖,他彎腰俯身問她:「我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南弦說沒有,「脈象很平穩。」
但他卻一笑,「其實早就病入膏肓了,你看不出來而已。」邊說邊撩起垂落在胸前的一綹烏髮,揚手往後一拋,回頭道,「別忘了,初四來觀禮。」
南弦應了,他才收回視線,坐進了車裡。
王侯的車輦,精美之餘還甚有情調,那幽幽的梅香從門窗飄逸而出,車都走遠了,香氣還停在鼻尖。
返回門內,正好見允慈從長廊上過來,探頭詢問:「小馮翊王走了嗎?」
南弦說走了,「我們家粗茶淡飯,就別強留人家了。」
允慈向來對自家飯菜很有信心,不屈道:「哪裡粗茶淡飯了,明明日日有魚有肉。」說著抱住了南弦的手臂,「我看過他送來的皮子了,上品中的上品,那白狐一絲雜毛都沒有,我讓人做在阿姐的斗篷上,下回出門就暖和了。」
南弦道:「我不愛用皮子,你留著自己穿就是了。」
允慈嘻嘻一笑,「還有玄狐,也是黑得鋥光瓦亮,我喜歡黑的,可以配我那套絳紅的衣裙。」
早就知道她不會虧待自己,南弦無奈地拖拽著她,邁進了月洞門。
接下來幾日接診,接了個比較棘手的活兒,宣威將軍府的女眷停了胎,已經十來日沒有胎動了。母體也越來越虛弱,乍見嚇一跳,臉色蠟黃,有氣無力。
因上回插手了豫州別駕家的破事,險些連小命都丟了,南弦這回分外小心。探聽清楚病患是宣威將軍的妾侍,且當家的主母也在,才敢給人下藥。
長嚎,欲生欲死,產婆在裡面忙碌,南弦面無表情站在檐下。
等了半晌,產婆終於包著打下來的孩子邁出門,向宣威將軍的夫人稟報:「嚇人得很,羊水奇臭無比,若是再晚兩日,怕是要爛在肚子裡了。」
將軍娘子捂心,不無遺憾道:「可惜……好好的人,怕也廢了。」
弄成這樣,將軍再也不可能邁進這個小院了。停胎的緣故南弦看得出來,但不能說,不過盡力保住那妾室的命,就算一樁功德了。
轉眼到了十一月初四,她去街市上買了些賀禮,用大紅的綢緞包裹上,特意繞開他入太廟祭拜的時間,只等將要開宴的時候,混進去吃喝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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