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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喚燕仰禎為阿兄, 從沒有刻意為了促成婚事,以官職來稱呼。
燕仰禎品了一口茶,大為讚賞, 復又熱情相邀:「難得你有這樣雅興, 想是度支署不忙, 何時有空,上我軍中來坐坐?」
神域隨口應了,低頭又呷了口茶,這才將茶盞端端放到盞托上,正色道:「今日請阿兄來,其實不單是為品茶,還有一件要緊事,要與阿兄說。」
燕仰禎是爽朗人,搖著手指頭調侃:「我就知道,若無要事,你等閒不肯請我喝茶。說吧,是何事啊,有什麼地方我能出上力的,千萬不要客氣。」
但對面的人臉色不太好,似乎這話很難開口,燕仰禎一下子便明白過來,想必是與早前提及的婚事有關。
其實說句實在話,讓表舅娶外甥女,著實有些亂人倫,但家中老岳母說一不二,夫人又是個彪悍的閨中惡霸,他一個男人家,對於女兒的婚事也沒有那麼大的發言權,因此她們說好,自己便從善如流了。
當然,小馮翊王的談吐才學沒得說,要是女婿人選別無挑選的餘地,這親事結了也就結了。但他心裡明白,小馮翊王並不十分看好這門婚事,這也讓他暗暗敬佩他的人品。上輩里遭過難,自己又剛回建康沒什麼根基,要是為了巴結找靠山,這麼好的機會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年前就能張羅成親。
早前不好推辭,延後至來年入春再說,現在時候差不多了,也該有個決斷了,想必是不便與大長公主直接說,所以找到他來婉拒吧!
反正燕仰禎是做好了準備,不等他開口,自己便先大方揣測起來,「可是先前的婚事,如今有了打算?不要緊,在我面前只管說就是了,男人大丈夫,沒什麼可含糊的。」
神域點了點頭,斟酌道:「阿兄,其實我待呢喃的心,不說你也知道。她是表姐與你的女兒,我們雖不是同宗,但我將你們當至親看待,實在做不出這種事來。呢喃是金枝玉葉,應該找個真心疼愛她的人,不該為了聯姻葬送一生,我昨日去了東長干府里,原本是想與姑母說這件事的,但……」他滿臉晦澀,半晌才支吾著說出來,「姑母竟在我酒里下藥,實在讓我始料未及。」
燕仰禎聽罷,人都快傻了,又急又惱拍案道:「什麼?你們……你們……這……」
但凡是個正常的父親,都不願意女兒婚前遇見這樣的事,即便這人是內定的女婿人選也一樣。
神域見狀忙壓手,「阿兄別急,好在我身邊帶著衛官,順利從府里逃了出來,否則真是不堪設想,對不起阿兄,也對不起表姐。」
燕仰禎這才鬆了口氣,但心裡的怒火不曾平息,咬著槽牙問:「這件事,春和可知情?」
神域道:「昨日晚宴,表姐不在,應當不知情。」
這樣說來還氣得過些,要是連做母親的都來坑害女兒,那也別談什麼夫妻情分了,回去便將休書扔在春和臉上。
但妻子雖不曾參與,岳母的所作所為也讓人齒冷。燕仰禎拿茶當酒,仰頭便悶了,然後咚地一聲將杯盞拍在茶案上,恨道:「我那岳母,年紀越大越糊塗了,連這種事都能做得出來,羞也不羞!好在沒有釀成大錯,我呢喃的名節保住了,要是……那……」
他說不出那些話來,但意思明擺著,萬一小馮翊王在不喜歡呢喃的情況下,與她有了夫妻之實,那麼這婚不成也得成。嫁了個不喜歡自己的郎子,對呢喃來說是幸事嗎?
燕仰禎自己是男人,深知道男人的秉性,有哪個辦大事的能容忍這樣的算計!到時候婚姻雖成,怨懟不斷,那麼婚後的生活怕是再也不能消停了,日日爭執,兩敗俱傷,到最後小命也活不長,命都沒了,還要婚姻有什麼用!
所以去他的岳母,去他的太子,呢喃是他的女兒,作為一家之主,絕不能讓女兒被那老太婆坑害了。
燕仰禎霍地站了起來,對神域道:「這回的事,多虧你有定力,我欠著你人情,日後一定報答你。今日的茶就不喝了,我要上東長干,把呢喃接回去。」說著拱了拱手,「少陪。」然後風一樣地出了門,急匆匆往長廊那頭去了。
神域站起身,目送他走遠,幸好這當父親的頭腦清醒,他才不至於因這件事得罪了大長公主一門。
說來也可笑,神氏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好人,好人早就被多番陷害置於死地了。如今的聖上也罷,大長公主也罷,甚至是他自己,都算不得善類,不過是吃人的野獸之間互相撕咬,看誰的牙齒更鋒利罷了。
捋了捋袍裾,他從茶亭中走出來,出門登上馬車,陳岳屹在車外詢問:「大王打算去何處?」
他坐在車輦里,一時拿不定主意。
他的觸手,慢慢延展向朝堂的每一條脈絡,與大半官員建立了不錯的關係。有些關係需要維護,需要不斷的人情往來,要說忙,他當真是很忙,但今日卻什麼都不想做,除了不得不見了燕仰禎,剩下的,便是滿心滿腦的南弦。
向南弦……這名字每在腦海中翻騰一次,他都能感覺到切實的歡喜。昨晚遇上了尷尬事,他頭一個想到的便是她,因為除了她,他真的無處可去,無人可尋。或者確實有連累她的嫌疑,一則想讓她治好他,二則,如果事態真的難以控制,他也希望那個人是她。就算是極度的自私吧,經歷了之前的種種,他已經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看待得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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