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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域低頭道是,「但憑陛下做主。」
聖上很高興,笑著說:「那就這麼決定了,朕回頭便交代皇后,等選定了日子,就差人知會你。」
復又極為親厚地說了些話,方讓神域退下。
慢行在夾道里,謁者丞為他打著傘,傘外日光如瀑,亮得人不敢直視。兩個人沉默著走了好久,神域偏頭問:「陛下要命皇后設宴,中貴人先前聽見了吧?」
一直低著頭的謁者丞微微抬頭,下頜的一道疤雖是陳年舊傷,卻依舊清晰可見。
他說是,「小人都聽見了,既是皇后族中貴女,大王可要考慮考慮?」
神域一哂,「若是枕邊人都來日夜監視我,那我的日子,豈不比當年的阿翁更難過?」
說起先馮翊王,謁者丞臉上分明露出了傷懷之色,早年的那場腥風血雨,直到現在都讓人歷歷在目。當年他還是二公子別業里的小小侍者,受了二公子諸多恩惠,唯一能報答家主的,就是矜矜業業當差。
後來二公子蒙難,當夜便有一群黑衣人闖進別業里見人就殺,是他命大,刀尖上撿了一條命。逃出去後為謀生計,先從宮外運水的黃門干起,十九年間一點點擢升,才到了聖上身邊,當上了謁者丞。
原本心如朽木,活一日是一日,直到那日見到回朝的小馮翊王,他一下子如遭電擊,塵封的記憶忽地打通了全身關竅。他知道以後終於有了活著的目標,舊主不在了,但有少主可以盡忠。自己雖是個不起眼的內侍,好在在御前當差,宮裡行走也不受阻。只要少主有吩咐,自己尚能幫上一點忙,就盡夠了。
「大王欲如何呢?」他問,「小人能為大王做些什麼?」
神域沉吟了下道:「將皇后要設宴的事,想辦法提前透露給何夫人。」
謁者丞立刻便明白過來,除卻海貴嬪,何夫人是陛下最為寵愛的娘子,明里暗常與皇后較勁。小馮翊王要娶親,她與褚皇后一樣,都有聯姻的意思,皇后宴請,讓她知道了,那麼宴上便不會只有皇后娘家的女郎了。
僧多粥少自然起爭端,或者能全身而退,縱不能,起碼還可以拖延上一段時日。
謁者丞道是,「這件事就交給小人承辦吧,大王只管放心。」
神域點了點頭,「多謝你。」
謁者丞這才露出一點笑意,「大王面前,小人尚有幾分用處,已經是小人的榮耀了。」
更多的話不必說,各自心裡都知道。
神域邁出雲龍門,直去尚書省承辦了前一日餘下的公務,下半晌抽出空來,方去了查下巷。
讓人去門上通傳,自己站在廊下候著,前兩次來,都來得匆忙,見過向宅外的冬景,沒有好好欣賞過這裡青枝綠葉的盛夏景像。
向家是杏林世家,宅前屋後沒有文人刻意追求的意境,卻有飄然出塵的自在與清淨。左面有蜿蜒的小徑,右面有小片竹林,因在查下巷最深處,走得越深,越有誤入畫中的錯覺。
等了不多久,就聽見門內有腳步聲匆匆而來,他回身看,是昨日來接人的傅母。
張媽媽向他行禮,「大王駕臨,我家娘子請大王入內。」
他頷首致意,跟著張媽媽進了內宅,穿庭過院,花一重、樹一重,經過林蔭道的時候,恍惚身處小森林。
南弦的畫樓就在前面,不曾想人未走近,就聽見有個男聲吵吵嚷嚷:「那家女郎我見過兩次,嘴裡說什麼男女有別,眼睛直在男子身上打轉,反正我不喜歡。我與我阿娘說了,要來你家提親……」
一個爽直的聲音傳出來:「阿兄,你不是我喜歡的款兒。」
那男子嗤笑,「我說了要向你提親嗎?別自作多情!」
這話落了短處,女郎「咦」了聲,「你看上我家哪個婢女了?」
南弦顯然被鬧得腦瓜子疼,有氣無力道:「我這裡有客,你們別吵了,快出去。」
然后里面的人推推搡搡邁出門檻,神域認出那個男子是輔國將軍家的公子,與向家素有來往。
那邊自然也看見了他,扔下允慈上前打招呼,「閣下是小馮翊王?」
神域拱了拱手,對方大喇喇回禮,「我姓卿,卿上陽,向娘子的老友,今日來找她探討醫理。」
神域是溫文爾雅的君子,客套地應承了兩句,一旁的允慈對他本來就有好感,歡歡喜喜道:「郎君今日留在我家用飯吧,我讓廚上多準備幾樣好菜。」
卿上陽立刻道:「那我也不走了。」
允慈說不行,「我家米不夠,只能款待一位貴客。」
復又互不相讓地鬥著嘴,往院子那頭去了。
張媽媽尷尬地笑了笑,「請大王隨婢子來。」
待進了門,見南弦正牽著袖子布置茶壺茶盞。現在天氣炎熱,她穿得也單薄,一件縑緗的薄紗復裙,把身資襯得更加窈窕。
回頭望了望,她比手道:「坐吧。」
她很客氣,但不過分熱情,與她相處,總有各自自在的愉悅。
神域依言坐了下來,「今早我出門的時候看過阿翁,他身上的高熱已經退了,真是難得好眠。晌午家僕來稟報,說他感覺好了許多,身上也不似先前那麼疼了。」
南弦很高興,「想是調整藥方後起了些微作用,連著吃上幾日,我再過去把脈看看。」
神域道好,神情卻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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