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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弦的心落進了谷底,有再多的冤屈也不知怎麼喊出來。看聖上的態度,是不打算繼續追尋了,畢竟國事巨萬,死傷幾個人,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麼了不得的事。莫說一個醫官,就算那些戍邊的封疆大吏,戰死也就戰死了,又怎麼樣呢。所以她再執著於這件事,聖上臉上便露出厭煩之色來,言語間也敲打告誡,別讓私事影響了心情,在御前效命,須得仔細再仔細,容不得一點差錯。
南弦強忍著不平,道了聲是。聖上的癃閉之症又復發了,她也只是按著以前的治法,再為他診治一遍,能起短暫效果,並不能根治。
以前她對待病患,從來都是全心全意,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平頭百姓,能治便儘量醫治,從來沒有半點保留。但這種想法,到了這皇宮禁內好像就行不通了,她本以為聖上會念在自己為他診治的份上,至少對識諳的失蹤稍加重視,結果並沒有。
既然沒有,何必太過盡心呢,站在權力頂端的人,從來不知道人間疾苦,身體的病痛,是他唯一了解紅塵瑣碎的通道了。
謁者丞攙扶聖上進去如廁,隔了一會兒出來,聖上沉聲道:「向娘子,你的醫術不曾有長進啊。」
南弦掖著手,微呵了呵腰,「陛下的病症,是經年累月積攢的,緩解之後需清心寡欲靜養,三月之內不能御幸後宮,不知陛下是否遵循?」
顯然是沒有。
聖上臉上有些難堪,避重就輕問:「如今應當怎麼診治才好?」
南弦道:「這癃閉與痹症相輔相成,若是控制不當便會此消彼長。陛下且別急,容妾調整方子,再觀療效。」
如此拉鋸一番,上次那個防己的藥方保留了下來,南弦想留著也好,或許將來,果真有用得上的一日。
從宮中辭出來,一個人怔怔走在夾道里,中晌的風吹在身上,已經隱約能咂摸出暖意了,轉眼將近兩個月……兩個月了,她從一開始懷抱希望,到現在漸漸失去信心,好像不得不承認,識諳的失蹤成了事實,已經不能更改了。
一直沉浸在痛苦裡也不是辦法,她終於深深吸了口氣,打算就此振作起來了。家裡還有個幼妹,自己恍恍惚惚,允慈便也整日哭哭啼啼。退一萬步,識諳要是真的不在了,她們還得活下去。
一旦打定主意,便又找到了主心骨,回去的路上買了盒花式的點心帶給允慈,允慈見了很高興,仔細端詳著粉綠的糕點喃喃:「春天真的來了呀……」
南弦道:「等再暖和一些,咱們出去踏青吧!南市以東有一片山坡,栽種了好多梨樹,等梨花開了,咱們帶上點心果子,上郊外遊玩一整日。」
允慈臉上終於有了笑意,點頭說好。
南弦見狀,牽了她的手道:「不管阿兄能不能回來,咱們都要好好過日子。你放心,有阿姐在,一定會護你周全的,就像阿兄在時一樣。」
允慈眼裡這才有了光,有些難為情地說:「其實我這段時候總是擔心,阿姐將來要是出了閣,我該怎麼辦。我們都是女郎,將來總有各奔東西的一日。」
南弦笑著說:「阿姐不嫁人了,在家守著你。等日後有了好機會,咱們上外頭撿一個品行上佳的窮書生,招贅進來給你做郎子,咱們再重振門庭。」
說得允慈發笑,「我才不要招贅郎子,要招贅也是阿姐招贅。」想了想道,「不如問問上陽阿兄吧,問他可願意入贅進咱們家。要是他願意,我也能答應讓阿姐嫁給他。」
這全是玩笑話,上陽是輔國將軍唯一的兒子,要是他敢和家裡提這個,只怕腿都要被打斷了。
不過還好,姐妹兩個重新振作起了精神,允慈也開始全心掌家了。因之前出了變故,家僕婢女們一盤散沙,如今見兩位娘子又管事了,一切便都回到了正軌。
南弦的診室重又經營起來,陸陸續續有往日的病患登門,來了不免要提起識諳,南弦不好回話,只說還在找,大家便不再深問,大抵是心照不宣了。
但太平日子沒能過上幾日,那幾位阿叔又登門了。這次來,更是沒有好臉色,三堂會審一般把南弦叫到堂上,鄭重其事道:「識諳的事,大家雖不願意承認,但也不得不面對。沒人能在漫山毒瘴的地方存活兩個月,他要是還活著,就算爬也會爬回來的。人既然沒了,身後事就得籌備起來,好歹建個衣冠冢,讓他受些香火,不至於在底下缺吃少穿,忍飢挨餓。」
長輩們既然要做主,南弦與允慈都沒有異議,低著頭道:「聽阿叔們安排。」
認定了人沒了,那麼接下來就有更要緊的事了。
二叔道:「大兄夫婦在時明確說過,要讓其泠嫁給識諳,但不知為什麼,我們催促再三,你們也不曾定親。可見你是有先見之明的,識諳出了意外,尚不至於拖累你。識諳不在了,你以後便與向家沒什麼關係了,大可自行婚嫁,不受約束。」
這話一說完,南弦怔愣了下,允慈也大吃了一驚。
「阿叔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阿姐與向家沒有關係了?她自小長在咱們家,阿翁和阿娘拿她當親生女兒一樣教養,她是我們向家的養女。」
但可惜,沒有人承認這個事實,三叔道:「若是養女,收養的文書在哪裡?她雖冠著向家的姓,但從來不曾上過族譜,就算到衙門去理論,也證明不了她是向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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