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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貴婦相視,心領神會地一笑, 「想是因為春日容易犯困吧,我也是這樣,記好的要緊事, 轉頭就忘了。」
南弦隨口敷衍了兩句, 重新調製膏藥, 拿竹片在牛皮紙上攤出個圓形來,掀起孩子的衣裳精準貼上肚臍,這才撤回手擦了擦道:「今晚再看,若是腹瀉的症狀有所減輕,明日便不用再來了。」
懷裡的孩子窸窸地哼哭,做母親的忙抱起來顛了顛,一面道:「多謝向娘子了,南城的吳婆治小兒積食,竟要拿針一個個手指戳過去,真真把人嚇死。還是娘子這裡靠得住,一帖膏藥便完事,孩子也少受些苦。」
南弦垂眼逗弄孩子兩下,復和聲叮囑:「即日起,連著三日只餵些米湯,千萬不能再給糕餅了。孩子腸胃稚嫩,要是吃壞了,下回可就真要扎針了。」
兩個婦人連連應承,又說了些感激的話,這才辭了出去。
人一走,南弦的腦子就空了,站在那裡愣了好半晌,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
橘井掖著手嘆息:「這小馮翊王恁地坎坷,怎麼又攤上事了。」
南弦也甚是惆悵,自己有先見之明,知道聖上視他為眼中釘,為求自保,始終與他保持距離,但真當他遇見了事,又怎麼能做到八風不動呢。
既然是聖上親自下令圈禁,那麼就算找人疏通,怕也於事無補。看看外面天色,天灰濛濛地,要下雨了,她站定再三思量,還是讓橘井帶上雨具,打算往清溪王府跑一趟。
馬車趕到王府門前時,天上終於下起雨來,院子裡探出的枝葉肥厚油亮,被雨一澆淋,愈發綠得鮮煥。
南弦撐著傘到門上,讓門房通稟,說想見一見傖業,門房愁著眉道:「長史與管事都出去了。向娘子,我家郎主被人構陷,圈禁在驃騎航呢,向娘子可知道嗎?」
南弦點頭,「我正是為這件事來的。」
說話間,正好有個身穿圓領皂衣的人走過,門房忙喚了聲楊司馬,那人頓住步子看過來,見是南弦,趕緊上來行了一禮。
這位楊司馬是王府配備的官員,南弦平時雖與他不相熟,但也照過幾回面,遂還了一禮道:「聽聞大王遇了事,我有些不放心,所以趕來看看。」
楊司馬說是,「人在驃騎航,一時怕是回不來了。我們找了三位宰執,與負責偵辦此事的官員,想暗地裡疏通,但因是聖上當朝下的令,看樣子收效甚微。」
南弦道:「先前中都侯那件案子,不是把人放回去查證的嗎,為何到了大王這裡,就直接扣留了?」
楊司馬晦澀地看了她一眼,「不一樣。侍御史彈劾的罪名是結黨謀反,豈是東府城放了幾捆煙花所能相比的。先前談萬京已經帶領校事府的人來搜查過了,不曾找見什麼,便退去了,接下來還不知他們會怎麼盤弄呢,總之……懸得很吶。」
「那怎麼辦?」南弦問,雖然知道聖上要借題發揮,但心裡總還期盼著,至少先將人營救出來再說。
楊司馬嘆了口氣,「謀反啊,何等重罪!先吳王當年便是被徐珺等人這樣構陷的,沒想到過了二十年,有心之人故技重施,大王怕也掙不脫這樊籠。」
所以真是個百試百靈的罪名,之前將先吳王的案子翻出來,聖上就有順勢圈禁神域的打算,只是後來被釜底抽薪,不得不作罷。這回倒是不用隔山打牛,直接扣上個謀反的罪名,再也不用擔心群臣私議了,甚至不殺他,都已經是聖上垂憐,法外開恩了。
南弦問楊司馬:「有辦法見他一面嗎?」
其實當真見了,又能怎麼樣呢,無非是確認他好不好,暫時放心罷了。
可惜楊司馬搖頭,「眼下正是朝廷嚴查的當口,哪裡能容他見人。」
好像所有路都斷了,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一切掙扎都是徒勞無功,別人讓你活便活,別人要你死,你只有抹脖子。
楊司馬見她愣神,便好言勸慰:「娘子先別急,長史他們出去想辦法了,或者還有一線生機。」
南弦縱是擔心,卻也沒有立場顯得過分焦急,頓了頓對楊司馬道:「那我先回去了,若有什麼進展,就勞司馬托人告知我吧。」
從清溪回來,她就呆呆望著外面連天的雨幕思忖,該不該去驃騎航一趟碰碰運氣,萬一隔著牆頭能見到人,說兩句話也是好的。聖上對他還有指望,總不見得為難他,亦不會讓那些看守的人對他不恭吧!
不過這小狐狸平時雖然奸詐狡猾,但命運是真的多舛,無父無母孤身一人,就算下了大獄,也只有家臣為他奔走。能營救自然是最好,若是救不出來,該放棄便也放棄了,畢竟誰能如家人一樣有切膚之痛呢。
南弦平時很喜歡下雨,女孩子有浪漫情懷,下雨的日子好像離詩歌中的情景更近了,坐在窗前就是一幅畫。可今日這連綿的陰雨卻惱人得很,不知怎麼,總也下不到頭。及到入夜,還是淅淅瀝瀝不斷,她魂不守舍摸摸這裡,又摸摸那裡,直到亥正才上床,夜裡也是連著醒來好幾回,不時看看天亮了沒有。
天亮要進宮應診,就能見到聖上與皇后,或許能從他們的字裡行間窺見些內情。她從來沒有像這樣盼著第二日快些來,五更的時候就起身了,梳洗之後挎著藥箱坐在門前,眼巴巴望著暮藍的天色等候。
允慈送了七寶姜粥來,她也聽說了小馮翊王被囚禁的事,對南弦道:「阿姐打聽打聽,聖上會不會對他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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