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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影出現在柵欄外,背後的火光將人影拉得老長。人影投射在他面前,站住不動了,徐珺遲遲抬起眼,看見小馮翊王,心便往下沉了幾分。
「徐老,這裡很冷吧?」他似笑非笑道,「但再冷,沒有墓室冷,我的兩位阿翁躺在棺槨里,都是拜徐老所賜。當年你如此威風,可是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今日啊?」
徐珺的麵皮抽了抽,仍是很有骨氣,沖他冷冷哼了一聲,「我棋差一著,著了你的算計,是我技不如人。」
神域沒有與他計較誰的手段高,只道:「我心裡一直有個疑問,想向徐老討教。二十年前,先君果真有反意嗎,惹得你不依不饒彈劾了他九次。」
說起這個,徐珺的臉色微微一黯,「成王敗寇,你死我活,古來就是如此,大王還是年少啊,看不透這個。我只可惜,當初選錯了路,若非如此,也不會落得今日這樣下場。」
神域聽了這番話,心下便都明白了,沒有再問什麼,從那臭氣熏天的牢房裡退了出來。
屠驥在一旁跟隨著,亦步亦趨地問:「大王打算如何處置這老匹夫?是狠狠用刑,還是乾脆要了他的命?」
神域道:「你與徐家兄弟說,他們要想活命,他們的父親就得死。將他們父子三人關在一間牢房,讓他們看著辦就是了。」
屠驥心下一哆嗦,惶然抬起眼來。
神域見他愕然,輕牽了下唇角,「怎麼?辦不到嗎?」
「不不不……」屠驥忙擺手,「徐珺這老匹夫假仁假義一輩子,最後讓他死在自己的兒子手上,那才是最大的報應。不過……事後徐家兩兄弟當真要放了嗎?只怕會有後患。」
神域掃了他一眼,「弒父之人,焉能存活於天地間。就算你我答應,老天爺也不答應。」
他說完,負著手從門上出去了,屠驥忙拱手相送。待轉回身,見主簿還在那裡細琢磨,屠驥拿肘彎杵了他一下,「別愣著了,幹活吧!」
主簿忙道是,照著吩咐將徐家父子三人關在了一間牢房裡。
那夜,聽見裡面傳出嗚嗚地,獸一樣的嚎哭,他背靠著冰冷的磚牆仰天看,天上圓月當空,滿世界白慘慘。
有時候想,父子君臣到底是什麼,是不危急性命時,假大空的願景,一旦鍘刀貼在了咽喉上,便什麼大義都忘了。徐家父子一定在想,一條命換兩條命,買賣不虧吧!
***
徐珺終於死了,死在了自己兒子手裡。校事府對人犯嚴加拷問,得到的結果是徐家兄弟擔心父親牽連自己,因此合力將他勒斃。如此不忠不孝的人,留著也沒用,沒過兩日,那兩兄弟就上瞭望鄉台,追趕他們的父親去了。
南弦是在宮裡聽說這個消息的,聖上的病症要慢慢醫治,針灸之外又研製了一種膏藥,拔毒最好。皇后來探望,他們閒談那些事的時候,並不避諱南弦也在場。到最後無非笑著吩咐她一聲,「聽見的話,千萬不可外傳」,南弦忙應承。但哪裡需要她外傳,外面早就已經沸沸揚揚了。
她對朝中那些局勢,一向不太感興趣,整日忙於自己的事,也忙於迎接又一年的臘八。
每年到了這個時節,是她行醫最忙的時候,很多人急著調理身體,想安心過個好年,便找她診脈,開膏方。有時候從宮裡出來,半路上就被人截下了,好說歹說一定要去家中看診。逢著客氣的,留了茶點還要留晚飯,她好不容易推辭掉,才能趁著華燈初上的時候抽身出來。
這天是廷尉夫人有請,去了東長干一趟。那東長干是貴胄聚集的所在,遍地都是王侯將相的宅邸。南弦從廷尉府出來,穿過小逕往直道上去,馬車剛出小巷,就聽見鵝兒說:「小馮翊王怎麼在這裡?」
南弦打簾朝外張望,原來這裡是晉國大長公主的府邸,門前老大兩隻石獅子,高高懸掛的四隻牛皮燈籠,將檐下照得雪亮。
再仔細看,看見一個嬌小的女郎,長得圓臉粉腮,可愛如瓷娃娃一樣,纏著神域說:「阿舅,明日是臘八了,邊淮列肆有花燈,歸善寺的僧人還舍臘八粥呢,你與我一起出門逛逛,好不好?」
神域以前在南弦面前一副乖順模樣,但在面對這小女郎時,換了種連哄帶騙的溫柔的聲氣,「臘八朝中不休沐,臨近年尾了,度支署還有很多帳目要清理,我實在抽不出空來。這樣,我明日讓人給你送幾盞花燈,是城中精妙坊老師傅的手藝,仙娥還會眨眼睛,好不好?」
南弦明白了,那小女郎應當就是燕家的姑娘,聽了他的話,一副失望的表情,但也不痴纏,自己退讓了一步,「那今年年三十,你與我們一起過吧!我都和大母說好了,阿舅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和我們在一起,一家人才團圓。」
神域說好,「到時候再說。」
燕呢喃不答應,「今日就說准了,不能反悔。」
他們唧唧噥噥說著體己話,南弦放下了窗上的垂簾,吩咐鵝兒,「咱們遠遠的,挨著邊走。」
鵝兒說為什麼,「不去與小馮翊王打個招呼嗎?」
南弦道:「你這麼沒眼色,回頭罰你去廚房挑綠豆。」
鵝兒委屈地「哦」了聲,躡手躡腳敲擊車轅,挨著直道邊沿,悄悄繞了過去。
第40章 我若娶你,你願意嗎?
但要說笨, 鵝兒是真笨,因為天黑看不清,一個軲轆居然陷進了道旁排水的小溝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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