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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域是明白人,哪裡會領這樣的命,當即起身長揖下去, 「臣年輕莽撞,未立寸功, 不敢居此高位。陛下的關愛,臣都知道, 但臣不能仗著陛下垂憐,便妄圖躋身三公之列。德不配位,必招災禍, 臣之所想,不過是平安度日,於微末之職上略為陛下分憂罷了, 請陛下明鑑。」
他誠惶誠恐, 至少這態度是聖上願意看見的。所謂的太尉, 也確實是存心試探,一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便登上太尉之職,古往今來從不曾有過,就算聖上是真心授予,恐怕他也沒有福氣承接。
「如此啊……」聖上沉吟了片刻,「那就待我與宰執們商議一番,再行定奪吧。」
神域謝了恩,這才直起身來。
一番暗潮洶湧,公事說罷,就到了說私情的時候。聖上的目光流連過他的面龐,很有些心疼的樣子,「這陣子在驃騎航受了不少苦吧,看著消瘦了不少。」
神域抿唇笑了笑,「倒也不曾受什麼苦,不過吃住不及以往,難免清減了。」
「總還有日夜憂心的緣故,不知朕會如何發落你,是嗎?」
聖上帶著笑,說起來狀似調侃,神域現出了靦腆之色,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怎麼會呢。」聖上隱約喚起了一點親情,望著這名頭上是兄弟,實則能做他兒子的青年,悵然道,「扣押在驃騎航,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等風頭過了,還是會從輕發落的。朕若是真想為難你,就不會讓你去航院,三司大牢,廷尉的昭獄,還有校事府的密室,哪裡不能安排。朕終究是念著骨肉親情啊,神家看似樹大根深,但到了咱們這一輩,可親可近之人只有你我了,阿弟,你可能明白為兄的心啊?」
神域一直低頭聽著,再抬眼時,眼裡有了淚光,勉強平穩住嗓音道是,「臣自回到建康,就一直覺得很孤獨,只有隔日在朝堂上看見陛下,才能安慰自己還有親人。但陛下是天,是臣不可企及之人,臣即便對陛下滿含孺慕之情,也從來不敢放肆親近。」
聖上是第一次聽到他的剖白,這一瞬,許多的防備和猜忌好似都消散了,才發現他不過是個孩子,對待至親,尚有小心翼翼的依戀。
身居高位的人,多年不曾談及親情了,孤家寡人是繼位以來便做好的準備。但因沒有自己的孩子,心裡總是缺失一塊,見他說孺慕之情,忽然便心酸起來,探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日後無人之處,便喚我阿兄吧!朕身上不好,除了視朝,怕也不會再有出宮的一日了,你若是得閒,便進來看看我,帶些外面的趣聞告訴我,就如尋常居家過日子一樣。」
神域道好,笑容里有抑制不住的歡喜,「阿兄若是不嫌我煩,那我便常來看您。」
正說得熱絡時,皇后出現在了門上。原以為會看見劍拔弩張的緊張局勢,誰知反倒是一派手足情深。
她終於鬆了口氣,畢竟與小馮翊王鬧得勢同水火,其實不是什麼好事。如今朝臣大多向他倒戈,若他有朝一日起了賊心,那麼聖上可迴旋的餘地,著實是不大。
於是皇后堆起了笑,搖著團扇道:「我來得好像不是時候,打斷了二位的塤篪相和。」
神域見皇后駕到,忙起身行禮。
皇后虛扶了一把,「既然背著人喚陛下阿兄,那在我面前也無需拘禮,就喚我阿嫂吧。」說著牽他落座,自己在聖上榻沿坐下,語重心長對他道,「不瞞你說,我來前還在擔憂,唯恐你因關押一事怨怪陛下,兄弟間生了嫌隙,日後不好相處。可誰知一進門,見你們都好好的,我心裡的大石頭就落地了。雁還,陛下所做的一切,並非針對你,你切莫要怪他啊。」
神域說是,「先前我已經與陛下懇談過了,這幾日我在驃騎航也想了很多,絕不會因此小事怨怪陛下的。」
皇后心下滿意了,笑著說好,「咱們畢竟是一家人,皇伯血脈如今只剩你與陛下了,這份難得的親情,更當好好珍惜。」語畢回身看謁者丞,「今日設一小宴,咱們為小馮翊王接風。向娘子叮囑陛下不能飲酒,那就備幾個小菜,以茶代酒吧。」
好像僅憑一桌酒席就能化干戈為玉帛,當然,彼此還是需要這個儀式的,神域先前推辭,後來便含笑應了,「那我今日就叨擾兄嫂了。」
皇后很高興,吃飯也不用看時候,這裡下令,御膳房立刻便備好了。每道菜上用懸掛著金鈴的特製小傘撐著,魚貫從外面端進來,席面就設在聖上的榻前,神域起身為聖上和皇后斟茶,三人有模有樣碰了杯,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席間還是不免會提起一些家常私事,皇后道:「已經五月了,過幾日端午節,你可要約上呢喃,一同去看賽龍舟呀?」
神域微微踟躕了下,「其實在驃騎航這陣子,身上染上了些症疾,胸口總是一陣陣抽痛,也不知是怎麼了。這幾日打算先好好頤養,端午的慶典,怕是參加不了了。」
聖上道:「若是真有症疾,還是要好生調養調養才好,年輕輕的,別落下什麼病根。」
皇后頷首,「太醫局副使對治療心症有些手段,回頭召他去府里看看,用上幾劑藥,早些醫治早些放心。」話又說回來,「不過你的婚事,還是要放在心上,畢竟已弱冠了,男子成家立業,有了家,心思才能沉澱。我也不避諱你,我可盼著你的孩子早些落地呢,永福省閒置到今日,也該有個孩子進去熱鬧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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