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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兒一時解釋不清,眨著眼道:「娘子進宮之後,我一直在宮門上候著,哪兒也沒去。後來下起大雨來,娘子不曾帶傘,宮裡也沒有人相送……」
正說著,車門打開了,渾身滴著水的南弦從車裡出來,橘井愈發驚訝了,猛地回頭看向鵝兒,一副火冒三丈的樣子。
鵝兒縮了脖子,悄聲嘀咕:「我就是有傘,也送不進宮裡去啊……」
眼看橘井和幾個僕婦簇擁著把人護送進了門,鵝兒站在門廊底下搓著兩手,欲哭無淚。
門房站在一旁發問:「出什麼事了,大娘子怎麼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鵝兒說正是呢,「下大雨的時候,我是看著娘子不緊不慢從宮門上出來的,分明是心裡有事。這橘井算是白跟了娘子一場,這點都看不出來,就知道朝我發火。」
門房遲疑地揣度:「別不是在宮裡遇見了難事吧!」
鵝兒對插著袖子嘆了口氣,「我料也是如此,可娘子一句話都不說,可不就讓我背了黑鍋嘛。」
門房沒有再追問,沉吟了片刻,轉身同廊下的人交代話去了。
那廂允慈聽說了消息,急忙趕到上房來,橘井她們已經伺候阿姐換上了乾淨的衣裳,她披散著頭髮坐在圈椅里,任她們一寸寸地揉搓,那雙眼睛始終低垂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允慈是頭一回見她這副模樣,當初阿娘和阿翁過世,自己覺得天都要塌了,是阿姐支撐起這個家,護持她直到今日。在她眼裡,阿姐活得如同太陽,她心胸開闊,情緒也從未有過太大的波動,怎麼今日入了一次宮,回來竟弄得這樣狼狽?
「阿姐……」她蹲在她腿旁,揚起臉來看她,「阿姐你怎麼了?你可不要嚇唬我啊。」
南弦艱難地眨動一下眼睛,到這時眼珠子才能勉強轉動,見允慈蹲踞在地上,伸手拉了她一把,啞聲道:「我沒事,你起來。」
這叫沒事嗎?分明三魂丟了七魄,以前的阿姐不是這樣的。
難道是淋了雨的緣故?但小時候跟著阿姐在藥園裡種藥材,有時夏日變天,來不及收拾,晚跑一步人就淋得落湯雞一樣,那時兩個人又笑又跳,明明很喜歡呀。如今再看阿姐,她白著一張臉,連嘴唇都是白的,無端讓她驚惶起來,這回怕是遇見什麼過不去的大事了。
允慈腦子裡立刻蹦出一個念頭來,「我讓人傳話給小馮翊王吧,不管出了什麼事,他一定有辦法。」
南弦聽了,愈發覺得悲哀,允慈也很喜歡他,甚至可說信任他,結果這份信任到底被辜負了。
她想把實情告訴她,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見她轉身要往外走,忙探手把人拉了回來,轉頭吩咐橘井和蘇合:「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要對二娘子說。」
橘井和蘇合道是,卻行退出了上房,南弦這才拉允慈坐下,遲遲對她道:「今日陛下給我授了官,我接替阿兄,當上太醫局直院了。」
這是好消息啊,允慈很高興,笑道:「阿姐是大殷朝頭一位正經的女醫官,且又是陛下親自任命的,真真是光耀門楣。既然是好事,你做什麼還心事重重的?難道是太醫局裡那幫人羨妒,合起伙來排擠阿姐嗎?」
南弦搖了搖頭,「那些人面子上至少還過得去,阿兄的值房也保留著,如今轉交到我手上了。」
允慈聞言眼中一黯,「你是看見阿兄的舊物,思念阿兄了,是嗎?」
可她仍舊搖頭,眼裡裹著淚,一瞬傾瀉而下,「不單單是思念阿兄,我是覺得……覺得分外對不起阿兄,我對不起阿兄……」
允慈慌了手腳,忙捲起袖子替她擦拭,一面極力寬解著:「阿姐能接替他的官職,阿兄知道了會高興的。阿姐可是想得太多了,才覺得對不起阿兄?哪裡就對不起了,阿翁走後,你與阿兄都沒有放棄行醫,這是傳承啊。我們向家,總算沒有斷了杏林世家的稱號,阿姐該為自己驕傲才對。」
允慈哪裡知道她心裡的痛苦,端午和神域的那些接觸,現在回想起來讓她無地自容。她是個重視親情的人,即便與識諳沒有緣分,十幾年的兄妹之情不可磨滅。若是讓她在親情與愛情之間選擇,她覺得沒有任何一種感情,能抵消少小一起長大的點滴。識諳在川蜀失蹤,固然是意外,但促使他回京半年便又離京的人不是別人,是神域,是那個他臨去南地前還在切切叮囑,要她留神看顧的人啊!
如今自己被蒙在鼓裡,和那個始作俑者生出一段情來,怎麼對得起平白蒙難的識諳?她羞愧難當,內心掙扎良久後握住了允慈的手,「我們今後不與小馮翊王來往了,你若見他再登門,就拿掃把把他趕出去。」
這番話說得沒來由,允慈茫然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轉變了態度。
明明早上出門之前還是滿臉的欣喜,結果宮裡走了一遭,回來之後就喊打喊殺,卿上陽的待遇,這就轉嫁到小馮翊王頭上了?
允慈有些為難,「我覺得他和阿姐很相配……」
南弦沉默下來,在允慈戰戰兢兢的凝視里,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我與他的事,以後都不要再提了,他和我們不是一條心,還是離他遠一些為好。」
允慈不贊同,支吾著:「為什麼呀……」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說得那麼清楚嗎?
南弦驀地抬高了嗓門,糾結了半天的話,也終於說出口了,「因為阿兄被派往川蜀,是他背後安排的。太醫局那麼多人,明明不必阿兄去,結果黃院使賣他人情,把阿兄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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