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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弦和允慈因為家中沒有了長輩,並不需要像一般人家那樣除夕苦熬。姐妹兩個祭拜過了祖先與父母牌位,原本商量好守歲的,可還未到亥時,就困得睜不開眼睛了。於是各自回到床上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天將亮,被城中高高低低的爆竹聲吵醒,才掙扎著起身梳妝打扮。
元旦日沒有別的事可忙,最要緊就是去三位叔父與兩位姑母家拜年。向家一門都是學醫的,但醫術有精有疏,那三位叔父雖然也在太醫局謀得了一官半職,但要論真本事,和阿翁差了一大截。
兄弟之間,多少也存著攀比嫉妒之心,有時候家中祭祖團聚,話題就自發往父輩身上引,抱怨著老爺子厚此薄彼,將最玄妙的看家本事單傳了長兄。
不過隨著阿翁過世,那些老調就鮮少有人重彈了——總不好把怨氣轉嫁到子侄輩身上,控訴識諳盡得祖輩真傳吧!
但要說多親厚,實在算不上,她們登門拜年,象徵性地給幾顆小小的金銀角子壓歲,就行了。
二叔大約聽說了南弦救治馮翊王嗣子的事,很是驚訝她居然有這樣的手段。最後道:「宰執們向聖上施壓,要讓嗣子接任王爵。你既然醫好了嗣子,將來他襲爵,你就有出息了。」言罷又破天荒問了一句,「你們留下吃個便飯?」
南弦和允慈最識趣,推脫還有幾位叔父姑母家沒去,二叔便也不勉強了。
拜到第三家的時候,四叔才想起識諳,「怎麼過年都不曾回來?」
南弦說是,「南地有時疫,阿兄留在那裡治疫呢。」
四叔「唔」了聲,「年歲都不小了,等孝期一滿,擇個好日子把婚成了吧。」
所以向家人人都默認這門婚事,只有南弦心裡沒底,甚至對將來還有些悲觀。
總之年就這樣無波無瀾地過完了,年後仍舊如往常一樣忙碌,今日接待這位娘子,明日又診斷那位女郎。
因為南弦治好了神域,這個消息在建康城中流傳,南弦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了。加之宮中終於宣旨,命神域襲馮翊王爵位,雖然後來再也不曾見過他,但又切切實實從他那裡受益了。
來看診的人,總是時不時提及他,仿佛找了同一位女醫看病,就能與小馮翊王產生一絲聯繫似的。
南弦聽得多了,不曾放在心上,倒是允慈隔三差五地嘟囔:「這小馮翊王可是貴人事忙,有空也來家裡坐坐嘛。」
天氣漸漸熱起來,到了瓜果成熟的季節,南弦和允慈喜歡拿冰水鎮涼西瓜和李子,因此每日天蒙蒙亮,家中僕婢就去歸善寺邊上的冰窖前,等候開市賣冰。
冰匠用鐵鉤把大冰塊從冰道拖上來,敲成面盆大小一一分發,付上十文錢就能得到一塊。然後趕緊塞進箱子裡,拿棉被捂住,到家的時候冰還是原樣,可以直接放在大銅盆里湃果子。
這日午後變天,電閃雷鳴下了好大一場雨,向宅後院的樓建得很高,雷聲仿佛劈在耳畔,嚇得人緊閉門窗不敢露頭。也就一刻鐘光景吧,說話天就放晴了,再看外面,滿世界被洗刷一新。碧藍的天倒映在湖水上,連雲彩也格外白胖可愛。
蘇合舉著把刀,從冰水裡撈出一隻瓜,嗤啦一聲砍了下去。每次開瓜都像一場豪賭,一圈人圍著,看瓜到底熟沒熟。
西瓜切成了兩半,鮮紅的瓜瓤大喇喇仰天,邊上的張媽媽很有心得,「我們老家也種瓜,買瓜時候要挑帶藤的,看上面的卷鬚焦了幾根。若是焦了兩根以上,那這瓜便保熟了。」
雲收雨過波添,樓高水冷瓜甜,這日子,實在過得愜意。
大家閒話家常,忽然聽見咚咚的腳步聲上樓,門上有人傳話,說豫州別駕府上差人來,家中女郎吃壞了肚子,請小娘子過去看看。
南弦只得放下瓜,破例出門看診。
帶上蘇合和藥箱,趕到別駕府上,剛進門就見別駕娘子支開侍立的人,匆匆關上了南弦身後的門。
南弦和蘇合面面相覷,還來不及去看病人,就被別駕娘子一把拽住了手,「向娘子,請你一定救救小女。」
看來不是吃壞肚子了,通常謊報病症的,背後一定有隱情,南弦忙安撫別駕娘子:「我盡力而為,但不知府上女郎得了什麼病?」
說起這個,別駕娘子滿臉的尷尬,支吾半晌道:「小女行經不暢,請了小長乾的孫婆看診,孫婆開了方子說坐浴,結果治來治去,把人治壞了。」
南弦聽明白原委,和聲道:「請小娘子露一露金面。」
「噯噯……」別駕娘子忙示意身邊僕婦把簾幔打起來。
南弦轉頭看,見那女郎躺在床上,大暑天裡蓋著被子,面如金紙,就知道不尋常。
過去查看,聽別駕娘子說不便之處被燙傷了,南弦愈發感到驚奇。待要掀開被子過目,床上的女郎壓住了被沿,氣若遊絲般哭了起來。
眾人一時都很為難,她不肯讓人看,就算再高超的大夫都無從下手。
南弦想了想,回身支開了蘇合和僕婦,對那女郎說:「只留我與你母親,好麼?小娘子不要拿我當大夫,就當是閨中的朋友吧。」
這麼說,方勸動她,把手移開了。
掀起被角,一股怪味撲面而來,幾乎讓南弦窒住了呼吸。再仔細查看,所謂的燙傷出乎她的預料,她面色凝重,放下被角去搭脈。這一搭,便什麼都知道了,望了別駕娘子一眼道:「隱瞞病症,對令愛不好,既然請我來,就該據實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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