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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牧川聽得一愣,「我當時就覺得吐谷渾寇涼州有些蹊蹺,沒想到內里竟是如此!叔父為了你的前途付出良多啊!」
張子胄側了側身子,掩面而泣,「當年仲父為了你也是付出良多啊……為人父母,哪個不是滿心只想著孩子,不曾為自己考慮半分!」
張牧川伸手撫著張子胄的後背,「君政叔父常說不蒸籠餅爭口氣,只要你保持著這沒出息的樣子,他說不定熬到聖人駕崩都還有一口氣呢!其實,父輩這種不顧一切為子女的做法不太好,你得回去多勸勸叔父,我在蜀中聽過一句俗諺,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世界每天都在發生變化,說不得哪天就不再有五姓七家……說起這個,有件事情我得囑咐你兩句。」
「什麼事情?」
「袁天罡這人你知道吧?」
「知道,他在長安很有名氣,許多貴人都找他相過面,兄長認識他?噢,是了……他本就是蜀地人士,武德年間曾任火井令,兄長在益州做不良人必定與他有過交際。」
張牧川點了點頭,「他去長安之前,我曾請他推算過,咱們這一脈三代之內必定會出將相,但取名時須得注意盈虧,特別是孫兒那一輩,他們的輩分是九字,九為數之極,盈滿則虧,需要有一人取個與零諧音的名字,作為調和。我翻了翻《說文》,以為齡字極佳,從齒令聲,又有周武王夢齡的典故,可以拿來一用。」
「九齡?倒也不錯,我記下了……」張子胄側臉看向張牧川,疑惑道,「兄長,你跟我提說此事,莫不是不打算遵循輩分?」
張牧川苦笑道,「當年我自己把名字從族譜上勾銷了,當然不能遵循輩分取名。更何況,袁天罡曾給我卜過一卦,說是與日字有緣,興亡皆在此間,兒孫取名大可加個日字。還有,益州的名醫曾給喜妹摸過脈,說因為楊家那樁慘禍,這輩子怕是很難懷上孩子了……所以,我大概也不需要在這方面動腦筋了,你這邊注意一下便好。」
張子胄聽到張牧川說起喜妹,本想勸解兩句,讓其不要對於當年的舊事耿耿於懷,但他知道張牧川性子,就跟現在聖人一樣,會聽勸,卻始終不改,故而也不必浪費口舌,再者此刻小舟已然臨近古船,也無時間閒話。
張牧川注意到張子胄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日後的事情,日後再說……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要摘下這麵皮,待那白面書生給高陽公主解了毒之後,你立刻帶她回到樓船上去,告訴鄂國公,天亮之後,不要管眼前的風景,一直往東,便可走出這失落峽!」
張子胄微微皺了皺眉,「兄長你呢?」
「不用多想,也不用多問,你只要將高陽公主送回樓船即可,她現在就是我的命,只要她能活著,我就死不了!」張牧川匆匆解釋了一句,而後縱身一躍,抓著古船旁側的漁網,三兩下攀爬上去,隨即找了條粗繩,將張子胄也拉到了甲板上。
他們二人剛喘了口氣,一轉身,便瞧見了挾持著高陽的白面書生。
張牧川瞟了兩眼左右的風景,估算了一下路程,嘴角微微上翹地對白面書生說道,「還有半個時辰才會到達先前咱們上船的地方,應該足夠你我交易的。」
白面書生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致,偏著腦袋問道,「半個時辰?莫非你已經弄清楚這失落峽的奧妙?」
「那是自然!」張牧川傲然地說了一句,撣了撣衣衫上的灰塵,環顧四周,走到一處刷了白漆的舷牆前,從蹀躞里取出狼毫管子,快速在白牆上畫出幾行詞頭。
甲——敘大江水流速度
乙——敘江上風速
丙——敘樓船行駛速度
丁——敘樓船吃水深淺
戊——敘重複觀察到同一景致的時間
己——敘樓船重量、旅客估計總重、各類貨物總重之和
這詞頭本是發詔書的撮要,卻被張牧川靈活用在了解答算術問題上面,居然也十分的合適。
白面書生覺得這形式頗為新鮮,遂沒有打斷張牧川的表演,拽著高陽來到舷牆近旁,耐心地看著張牧川演算。
一說起算術,張牧川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他以詞頭為綱要,侃侃而談,「前幾年,我在蜀中遂州某處鹽海泡腳,發現活人便是不會划水,也能浮在上面,便以曹沖稱象的法子,做了幾項嘗試,發現不同的物件在水裡下沉深度並不相同,水中溶入井鹽的多少也會影響物件的浮沉深度,排出鹽水的份量也就有所不同。」
「後來我行走四方,又發現江河湖海的水中所含鹽量有細微的差別,同樣一艘船在不同的地方吃水深淺不一樣,為此我專門製作了一本冊子,上面記錄著同種物體在各地水域排出水量的多少,我稱之為浮錄……其中便有大江和贛水這兩段,而此地處於大江支流與贛水之間,樓船的吃水深淺應當也是在這兩者之間,但實際的情況並非如此。」
張牧川覺得文字不夠盡意,於是又畫出了失落峽簡圖,分別標註樓船在不同路段的吃水深淺,與文字配合,顯得非常直觀。
他說得興奮,只是苦了旁聽的三人,張牧川每說一段,便會重新尋一處乾淨的舷牆,三人也只得跟著一起轉換。十幾段過去,古船已經沒了可書寫的地方。好在張牧川的演算已經到了尾聲,他最後在古船正面的舷牆上大筆一揮,畫了個圓圈,敲了敲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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