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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赤貧的梨莊
雲玥開始嘬牙花子,想過梨莊的窮困。
整座莊子就沒有一間能被稱作房屋的東西,上至老翁下至頑童都居住在草棚子裡面。找遍整座莊子,連一堵用夯土製成的牆都沒有。
「兄弟,回去跟家主說說換個地方。這裡土地貧瘠,莊戶又多是老弱。恆爺是在難為你,他跟那奎旭穿一條褲子就等著你的笑話。哥哥身份低微,不能……」
烏孫季長為不能及時站出來幫助兄弟擋住災禍而內疚。他在烏家只不過是庶子,若是得罪了烏孫恆。別說他,就連他的母親弟弟妹妹都會受到牽連。他不是不想說,實在是不敢。
「季長,別說了。這莊子雖然窮了點兒,但能將這麼貧窮的莊子變為富庶之地,那才能說明兄弟夠本事。您說呢?」
「兄弟,聽你的語氣似乎並不在乎這莊子如此窮困。計將安出?」
哥倆一邊說著,一邊向莊子裡面走。輪椅被栓柱推得咕嚕嚕的響,莊戶們全都在坐在路邊曬暖。這裡的土地太貧瘠,冬小麥種不成。漫山遍野的梨子倒是有得是,可就是賣不出錢來。
這裡距離邯鄲僅僅十餘里,秦軍為了攻城方便還特地發動民夫修理了一條上好的馳道。每一寸土地都用槓子用力夯過,如今多少年過去了。居然一根雜草都不長。
道路上不時有牛車駛過,上面坐著一些身穿絲綢的達官貴人。梨莊雖然不是一處富庶所在,卻是景致奇佳之地。邯鄲城裡的顯貴們秋日裡閒來無事,便乘著車前來欣賞秋景。
雲玥與烏孫季長剛剛到莊口,便有一群衣衫襤褸的孩子圍攏上來。操著邯鄲口音,向雲玥討吃的。他們一個個小臉蠟黃,臉上沾滿污泥灰土。身上的衣服那簡直就不能稱之為衣服,就是兩片麻布披在身上而已。頭髮擀氈成一個個小片片兒,太陽底下可以清晰看見一隻只小寄生蟲在裡面爬來爬去。
雲玥拿出來的饅頭幾乎瞬間便在手上消失,拿到手裡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咬。便有一堆髒兮兮的小手抓過來,白面饅頭立刻變成黑面饅頭,然後粉身碎骨。可小傢伙們不在乎,他們在塵土裡廝打嚎叫,哪怕一個饅頭渣都會引起最血腥的爭鬥。他們嘴裡發出野狗護食一般的嗚嗚聲,饅頭合著灰土被以極快的速度吞咽下去。
捂著臉不敢看,可那充滿童音的稚嫩咆哮聲卻讓人遍體發寒。這就不是人能發出來的動靜。
一個饅頭而已,在後世多少孩子不蘸糖根本就不吃。甚至只吃饅頭心,不吃饅頭皮。放到第二天的饅頭絕對不會有人再動一口,可眼前……
我們的祖先便是在這樣窮困的條件下繁衍下來,五千年來我們的血脈從未斷絕。翻開歷史書就知道我們的祖先遭受多少的苦難,人相食有時候不是歷史書上的三個字,而是最為殘忍的人間慘劇。
太祖是偉大的,他帶著一群泥腿子打跑了異族。讓中華兒女重新占有自己的土地。
太宗也是偉大的,他讓十幾億人吃上了飽飯。或許我們今天有許多不公,有許多的惡人壞人貪人。但今天,國人不再餓肚子。願幾千年來史書上屢次出現的人相食,不再出現在中華大地。
雲玥的心忽然更加堅定!我救不了天下人,四百年的混戰不可能因我一個人的力量而終止。但是我要拯救這個莊子,拯救這些孩子。還有那些靠在草垛邊上,等著餓死的老人們。
栓柱推著雲玥開始審視這個大趙都城邊上最貧窮的莊子。百餘戶人家,二十幾歲的漢子居然只有十幾個。整個莊子裡找不到一口鐵鍋,莊戶們都是在用石鍋。
鍋裡面是一些綠呼呼的東西,雲玥下了很大決心,也沒有提起嘗試一口的勇氣。巡查完了莊子,雲玥甚至連耗子都沒見到一隻。太窮了,連耗子都餓得搬家。
莊戶們目光呆滯,眼神渙散眼仁的焦距都不在一起。殭屍先生裡面的殭屍什麼樣兒,他們就是個什麼模樣。剛剛三十歲的人便開始駝背,二十出頭的人鬢角已經有了白髮。
一襲麻衣用麻線粗枝大葉的縫幾下便是身上的衣著,已近深秋好多人還打著赤膊。腳上穿的大多是草鞋,有些人甚至赤著腳連草鞋都沒有。這是一群從精神到物質完全赤貧的人,用食不果腹衣不遮體形容他們再貼切不過。
身著華服的烏孫季長好像一隻驕傲的公雞,來回度著步子審視面前這些鵪鶉。
「家主說了,讓雲先生打理莊子。你們這幫懶貨聽著,雲先生是俺兄弟救過俺的命。你們這幫狗才要是惹惱了我兄弟,老子便扒了你們的皮。誰是莊戶頭站出來!」
季長大爺說的很長氣,現在他是烏家堡正經八百的內院管事。遠不是那個跑外的商隊管事可比,出來進去都有一群五大三粗的爪牙跟隨。生肖都是數螃蟹的,陳浩南什麼樣兒這貨就什麼樣兒。
莊戶們被嚇得戰戰兢兢,一個佝僂著腰的老漢越眾而出。「小老兒龐大牛,聽候管事大人吩咐!」
「見過我家兄弟,以後他的吩咐便是家主的吩咐。若有半分差池,老子……」
「季長!」雲玥喝止了烏孫季長,這傢伙也是好意。怕自己被這些莊戶欺負,不過動不動就扒人皮似乎有些不妥。根據在北地的見聞,雲玥知道他說扒人皮,或許真就能幹出來。這是一隻吃人的老虎,遠不是溫順的家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