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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杜壁漸漸放慢馬速,勒住戰馬。對著身邊的親衛道:「走不掉了,諸君的情誼杜壁領了。不願與杜壁赴死者,可自行散去。本帥,不怪你們。」杜壁閉著眼睛揮了揮手,親衛們盡皆黯然。
今天早晨他們還暢想著打到咸陽得天下,可下午卻是這般光景。人生際遇大起大落,再沒有比這個更加讓人唏噓的事情了。
一名親衛翻身下馬,跪在杜壁面前痛哭流涕。「大帥,您對杜忠撫育有加視若親子。今天杜忠這一百多斤跟著將軍戰死沙場,也不枉來這人世間走一遭。吾願與大帥,同生共死!」
杜壁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在二十年前,收養的一個孤兒。那時只有兩三歲的年紀,連話都沒說利落。杜壁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便起名杜忠,當做子侄一般養著。這小子十四歲起,便跟著杜壁在軍中。平日裡不怎麼出挑,又有些偏愛沾花惹草。杜壁並不怎麼喜歡這小子總覺得他有些油滑,沒想到道了今天這份田地。這小子居然有這份心,杜壁有些後悔平日裡沒有對這小子好一點。
「孩子!起來,你歲數還小。不必跟老夫走這一遭,逃命去吧!」杜壁摟著成矯,老淚縱橫。親衛們一個個咬著嘴唇,手按著劍柄,眼裡溢滿淚花。
「沒有大帥,就沒有杜忠的今天。杜忠就算是死,也要跟大帥一起死。」杜忠說完,翻身上馬。「嗆啷」一聲抽出佩劍,儘管手抖得好像篩糠,但那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卻讓人感動。
「好小子,沒白養你一回。你不必與老夫赴死,公子年幼你便護送公子回東三郡。有韓王與無忌公子的照拂。想來,公子也可以稱霸東三郡,做一路諸侯。你小子這一世的富貴,還是可以預期的。」杜壁說完,將成矯放下戰馬。
「大帥!杜忠一定護送公子回東三郡,而後自刎隨大帥而去。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杜忠再次翻身下馬,跪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給杜壁磕了一個頭。
「哎……!果然是個好孩子,你與公子不要騎馬。將鎧甲拋入草叢,順小路逃命去吧!」杜壁說完,便抽出佩劍。輕輕催動胯下戰馬,迎著敖滄海去了。
雲家的黑甲騎兵他見識過,杜壁不認為自己能夠戰而勝之。將軍的宿命便是戰死沙場,今天他只不過接受宿命的安排而已。安排了成矯,他的心便放下了。死則死爾!既然做下這滔天的大事,就有這個心理準備。
疲憊的戰馬踩著小碎步,踢踏著前行。繼而是慢跑,當能夠看清楚敖滄海那猙獰的面甲時,開始全力加速。
奔馳的戰馬好像離弦之箭,微涼的秋風吹在臉上。杜壁覺得自己就快要飛起來,金色的青銅劍豎直向前。對面那隊黑甲騎兵越來越近,杜壁笑了……此時的眼前,不再是青天白雲,只有那猙獰的面甲。宿命!我來了!
金鐵交鳴,戰馬狂嘶!兩支騎兵轟然撞到了一起!
敖滄海俯身看向杜壁的屍體,在武關見過這位大將軍。的確是杜壁無疑,他手裡的青銅劍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整個胸甲都被砍開,半個胸膛都被劃開。鮮血合著黃色的骨髓往外流,身子一抽一抽。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逐漸暗淡,最後毫無光澤的瞪著眼睛望向天空。
杜壁死了,他的三十一名親衛最後陪伴著他戰死。作為將軍,作為親衛。他們選錯了路,卻都盡了職!
「敖爺!割下杜壁的人頭,咱們能回去了。這下撈了一條大魚!」殺才們見了杜壁的屍體,高興得無以復加。下手的傢伙更是樂得手舞足蹈,剛才特地避開了杜壁的頭。只是對著胸膛砍了一刀,沒想到即便是大將軍。鎧甲也這麼不結實,馬刀好像切豆腐一樣將杜壁的半個胸都剖開了。
「不對!」敖滄海掃視著戰場,忽然說道。
「怎麼了敖爺!」
「三十一具屍體,卻有三十二匹戰馬。剩下那一個人哪兒去了?」敖滄海不斷打量著四周。殺才們聽了敖滄海的話,也開始打量起來。
大路邊上是草叢,即便是富庶的關中也不是遍地良田。秋風吹得微微發黃的荒草不斷摩擦,發出「沙」「沙」聲。這時候要是有條獵犬就好了,一定能夠將草叢裡面的人搜出來。
「下馬,進草叢裡面搜。一個小孩子,跑不遠。」聰明一些的殺才已經蹦下了馬,穿著沉重的鎧甲便往草叢裡面鑽。老天爺,跟著杜壁跑的能使誰?只有公子成矯,抓到了他,天知道會有什麼樣的賞賜。做校尉賞萬金似乎都有可能,這不是一個小孩兒,這是一座金山。
懷揣著美好的願景,殺才們對成矯爆發出極大興趣。砍向草叢的馬刀,都是用刀背。這小子金貴著呢,死的哪裡有活的值錢。不管回咸陽是被清蒸還是紅燒,在這裡只要逮到活的就是天大的功勞。
敖滄海騎著馬跑了一圈兒,正要下馬親自去查看。忽然草叢裡面鑽出來兩個人,見到敖滄海那年歲大一些的青年人高叫道:「將軍,公子成矯在這裡。」
秋風瑟瑟!李斯看著最後一批駝隊離開了平涼,走西域的人離不開駱駝。秋草已經有些微微泛黃,西域的胡商們紛紛離開平涼。此時若不離開,就得在平涼待上一個冬天。
儘管這裡有美酒,美食,美人讓然流連忘返。可高額的消費,也讓他們有些吃不消。辛辛苦苦出來大半年,所獲利潤被平涼的酒肆妓館掏去了一半。這一半,可不夠他們度過冬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