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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臨頭,麃公親自檢查了幾個營伍的伙食。很不錯,大鍋燉肉。濃稠的湯汁澆在麥米飯上,高高的鋪了一層肉,幾塊蘿蔔點綴其中完全是配菜,陣陣肉香勾起肚子裡的饞蟲。麃公吃了一大碗,可能是泡了肉汁的緣故。粗糲的麥米飯,似乎也不那麼粗糲,不像以往那般吃著刮嗓子。
「少吃些!瓜慫娃子!」一個新丁可能很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站起來盛第四碗卻被身後的隊正一腳踹了回去。
「戰飯都不讓吃飽,又不是吃你家的!」新丁挨了打卻不敢還手,只能弄了一碗肉湯蹲在牆根「滋溜」「滋溜」的吸溜。偷眼瞧著隊正不注意他,這才敢嘟嘟囔囔的抱怨。
「你這娃子瓜濕嘞!嚷嚷個啥子麼!吃的肚子鼓鼓嘞,咋能個跑動。別喝了,喝一肚子水跑起來稀里咣當,一會兒你就吐了。」嘟囔得老卒有些煩躁,抬手一個腦勺便扇在了新丁後腦上。打得新丁的肉湯灑了一身!
軍伍里的老卒都知道,今天晚上要趕路。肉湯拌飯是好吃,可不能喝太多肉湯也不敢吃太多。一旦跑起來,肚子裡來回逛盪的水別提多難受。有時候,吐得不及時那湯汁會從鼻子裡噴出來。那滋味兒,保管要你想死的心都有。
所以,老卒們很節制麥米飯吃一碗就成。八分飽最好,還有的在伙房偷了兩大塊煮熟的肉。鄉下人餓怕了,總是有意無意的藏吃的。
老卒是軍隊的寶貝,無論何種軍官都會這麼說。他們殺過人,見過血。不但富有戰鬥經驗,而且還有應付軍伍里事情的各種辦法。戰鬥中,最為能戰的便是這些老卒。很多時候,他們都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所以,軍陣中總是將老卒排在最後面。前面的新丁若是被衝鋒的騎兵嚇得後退,只能面對老卒那森寒的矛尖兒。
火紅的太陽即將落山之際,大隊人馬已經整肅完畢,在校場上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片。放眼望去,到處是一片兵刃的光芒。肅殺之氣,比冬天的寒風似乎還要冷些。
麃公看了看旗號,心裡打了個突兀。因為有幾大將軍隊不見了蹤跡,難道有人敢臨陣退縮?
中軍校尉很有眼色,見到麃公疑惑便附著麃公的耳朵說了幾句。
「大膽!把那幾營人馬給老夫調回來!」麃公眉毛都快立起來,一腳便蹬翻了帥案。抽出佩劍就要去砍了嫪毐那個王八蛋,現在他才開始後悔為什麼早不砍了這個害人精。
「上將軍,不能啊!嫪毐手裡有太后的令旨,那些軍卒也都是常駐雍都,原本就是嫪毐麾下。上上下下都換成了他的人,自然是聽他的。大軍出征在即,若是這個時候和他撕擼。不但軍心士氣受到打擊,時間上也來不及。若是現在不出發,恐怕就要誤了時辰。」中軍校尉跪下來,抱著麃公的大腿便不撒手。朝廷里現在對麃公屢屢失利已經頗有微詞,若是此時得罪了太后後果不堪設想。畢竟,大王明年才親政。太后此時,還是監國的身份有資格節制麃公。
「哎……小人誤國!」麃公揮手一劍,深深的劈進了倒地的帥案之中。
按照他的盤算,恆齒帶著五萬人去進攻萬餘東胡人。而且其中還有一半是負責輜重的老幼,成功的把握還是非常大的。自己只要憑藉兵力優勢,帶著大軍接應恆齒。且戰且退,回到雍都應該不成問題。
可萬萬沒有想到,嫪毐居然來這一手。而且是即將出征之時才發動,讓麃公有些悴不及防。二十萬大軍被嫪毐扣留了六萬人,現在出征的只有十四萬人。恆齒的先鋒是不能削弱的,接應的兵團只有九萬人。面對三十萬機動能力極強的東胡軍,麃公的心裡有些沒底。
第五十二章 出征
麃公無奈的收住了腿,他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和嫪毐撕逼的時候。九萬人雖然危險,但也不至於沒有一戰之力。一切的一切都取決於速度,只要快速趕奔上方谷幹掉那裡的守軍,再快速撤回。即便東胡人都是騎兵,也拿自己沒什麼辦法。幾十里路而已,不至於全軍覆滅。
大秦名將不是白叫的,當麃公的身影出現在高台上的時候。充滿了「嗡」「嗡」聲的校場立刻安定下來,按照慣例大將軍要在這裡宣讀軍令。即便是百戰老兵,聽到那些血淋淋的斬字也會打個寒顫。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出乎預料,麃公沒有說那些讓人寒氣直冒的話語。而是,縱聲高歌!渾厚的關中腔迴蕩在校場上,鑽進了每名士卒的心裡。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開始有士卒跟著吟唱,然後是所有的士卒都跟著吟唱,巨大的聲浪好像夏日裡的天雷直衝雲霄。
這是當年武公出征時吟唱的無衣,在大秦無人不曉。如今在出征之時吟唱出來,倒顯出了幾分蒼涼與悲愴。麃公在吟唱,大秦的軍卒在吟唱。久經戰陣的老傢伙,自然知道如何鼓舞士氣。三遍無衣念過,十幾萬人一片肅殺之氣。
沒有蠱惑性的語言,沒有煽動性的口號。麃公大手一揮,十幾萬條關中漢子便鑽進了冬日裡的黑幕中。
天上的圓月自東山升起,大得好像一面戰鼓。銀色的月光照耀著每一個人,沙沙的腳步聲不斷響起,一場曠世大戰即將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