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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冬卿點了點頭。
牽著岑安跟著馮公公出了門。
待兩人步出寢殿,大門被吱呀一聲合攏,盛武帝又坐正了少許,而岑硯,也終於抬起了眼睛,認真仔細地端詳眼前的至尊。
兩年不見,躺在床上的時候感覺還好,真正醒來,說上話,盛武帝的老態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朕老了是吧?」盛武帝好似能窺見岑硯的內心,點破道。
岑硯垂目,眼睫下覆,斷開了視線接觸,「陛下莫說這些喪氣話,萬歲千秋,大盛還離不開您。」
盛武帝笑了笑,「也就你肯說這些哄朕了。」
岑硯:「六皇子不是如此說的嗎?」
盛武帝臉上的笑容一滯,寢殿的空氣一下子凝固,再開口,盛武帝直接道:「所以,你為什麼會選小六?」
衰老。
但問出這句話來,也氣勢十足。
若是再年輕十歲,這一句只怕會問跪不少官員。
但沒有這個可能了,
眼前的人,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者。
岑硯視線落在盛武帝放在被子外的那隻手上,手背乾癟,皮膚上星星點點的老年斑格外惹眼,提醒著這具身體主人已昭華不復。
「臣其實,並沒有選擇六皇子。」
「您知道的,臣對誰繼位,都是一樣的態度。」
盛武帝笑了下,冷笑,「莫要糊弄朕!」
岑硯:「臣不敢。」
胸膛起伏了一下,盛武帝想發火,但不知緣何,最終忍住了,軟和了聲氣道:「朕時日不多,阿硯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怎麼也算,咳,咳咳,算得你半個長輩,這種時候,連你也要誆騙於我嗎?」
表述得挺可憐的。
奈何岑硯並不買帳。
「臣不敢。」
氣得盛武帝疊聲咳嗽。
岑硯上前,給盛武帝拍背,手法嫻熟,伺候得竟並不生澀。
盛武帝眉頭舒展開來,贊道:「你這手法,倒是比朕許多兒孫都要好。」
岑硯:「阿爹征戰時留下的舊傷,晚年也會咳嗽,手熟了。」
提起老王爺,盛武帝眼前有一瞬的模糊,憶起了許多往事。
但開口,又是落腳於自己的目的道,「岑功將你交付予朕,朕自問也算將你養育成才了,如今要一句真話,也這般難嗎?」
岑硯冷漠,「難的不是真話,陛下,難的是,您想聽到臣按您的猜測所說。」
「但事實是,您沒料對,臣確實不是如此想的。」
「對臣而言,並沒有主動選擇誰。」
「我猜您真正想問的是,我是不是已經和六皇子站在一起了?」
盛武帝呼吸一緊,便聽得岑硯在他床邊,還是那副好子侄的模樣,溫聲道:「應當是吧。」
「畢竟,這麼幾個皇子,您也沒有給臣選擇的餘地。」
盛武帝神色一肅:「你什麼意思?」
「字面的意思罷了。」
岑硯平靜地說出大不敬的話:「太子庸碌,愚笨,看顧不好手下人,也遮掩不住不軌心思,易被人利用,也被您忌憚,這種人臣是萬不敢選的。」
「三皇子陰毒,心思不在正道上,就算是坐上了皇位,也坐不穩江山。」
「臣可不想再看見一個先帝在位時,混亂的世道。」
「四皇子憨厚太過,沒個主見,否則也不會在身邊人的攛掇下,事發後就從三皇子府邸逃離,連辯也不辯,便回京起兵造反了。」
「至於八皇子,算是哥哥們問題的集大成者,我想就不必由臣再多言了吧。」
「綜上,六皇子只是不夠有決斷,在還能培養的情況下,陛下您覺得臣有什麼選擇呢?」
盛武帝:「大膽咳,咳咳咳,咳咳……」
剛要呵斥,便止不住的咳嗽。
岑硯規規矩矩給盛武帝拍背,甚至伺候他吐了口唾沫,拿水給他漱口。
等折騰完這遭,盛武帝仍舊大口大口地吸氣,不過令人遺憾的是,有著老年人的通病,進氣少出氣多,儼然是命不久矣的先兆。
岑硯又閉了嘴,詢問盛武帝要不要喝藥,他喚馮公公進來。
被盛武帝拒絕了。
只給他拿了兩顆潤嗓子的藥丸含著。
拿的時候,岑硯聞到了濃重的參味兒,裡面怕是還有千年老參入藥。
但只作不知,盛武帝要,便給他。
藥丸含住,果然氣勻了不少。
盛武帝:「大膽,竟如此評價於皇子。」
岑硯:「方才要臣一句真話,眼下又是評價皇子,您到底不曾將臣看作子侄。」
盛武帝一愣。
岑硯笑道:「萬幸,上京前阿爹千叮萬囑,臣心內也未曾有一刻,越過這道君臣之線,妄圖成為陛下的子侄。」
意識到了什麼,盛武帝直直看著岑硯,「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岑硯:「來之前沒人同我說過,但是在您身旁做臣子這麼些年,微臣能猜到一些。」
「若是不立六皇子,便是以攝政王的位置相許,立幼主了。」
「陛下,臣猜測得可對?」
盛武帝呼吸急促,趕緊閉眼,好半晌,才出聲,感慨道:「岑功有個好兒子,可嘆我一生征戰,博下這偌大的基業,竟沒有一個合心意的太子。」
岑硯尖銳:「是真沒有,還是不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