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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行良並未在意他抽了哪卷, 在他選定後帶他到書桌旁,隨他坐下翻閱。
白琅是很容易專注的性子,坐下翻開書卷後,注意力便只集中於書卷之中,看著卷中字字句句。
起初都是些簡單易懂的敘述,但越往後,便越多各種晦澀的描寫。
諸如什麼「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什麼「解帶聲已顫,觸手心愈忙」的。*
白琅看不懂一點,愈是覺著茫然,不知不覺間打了個哈欠。
好難懂。
困了。
淺淺薰香縈繞在白琅鼻翼間,他又打一個哈欠,更覺困意襲來。
在連天哈欠中,白琅放棄掙扎,趴著桌子陷入淺眠。
須臾,在他對面假意看書的莊行良才抬起頭,輕輕叫了一聲:「白小公子?」
白琅未給予任何回應。
看來是睡著了。
莊行良捏捏手心。
他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所用迷藥分量不重,亦不知對修士是否有用,本還不確定是否能讓白琅昏迷。
這時候與他做交易的「鬼」暫且不在,他鼓足了勇氣才小心翼翼站起身,走到白琅身側去,想找他身上的那枚「玉珠」。
然而他剛走近,便不經意間瞥見了白琅手側攤開書卷上的內容。
只一眼莊行良便紅了臉頰。
怎、怎麼會是這種書……
他依稀記起這是學堂中旁支同窗塞給他的,他不好拒絕,便隨意放置於書架之中,不曾想竟正好被白琅拿到……
莊行良回想著方才他頻頻觀察白琅時,白琅面容中的茫然不解。當時他還以為白琅是正好拿到了用語比較艱澀的正經話本。
他居然……看不懂這種東西嗎?
是受失憶影響,還是……
莊行良又想起不久前白琅那聲輕輕的讚嘆。
他的思緒就要發散,須臾又反應過來,忙抽回心神。
不行,現下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莊行良深吸一口氣,在白琅身邊站了一會兒……又一會兒。
白琅的玉珠直接佩戴在胸前懷裡,這樣趴著的姿勢確實不好找尋。
莊行良在話本中時常看到各種修士感知敏銳的內容,又怕貿然上手會將他驚醒,打草驚蛇。
他兀自糾結著,最後心一橫,伸手——拿走了白琅手側的書卷。
先、先把這不入流的書收好,再順便想想辦法罷。
莊行良拿著書走向書架,腳步緩慢,放回去後又隨意抽了本旁的書出來。
但這次他尚未來得及走回白琅身側,繼續思考對策,門口便傳來一陣敲門聲。
「小良,你可在書房?」
門外傳來一道虛弱的女聲,正是莊夫人。
白琅被突然的敲門聲驚醒,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看到陌生的景象還有點懵。
他環顧一圈,見到了書架前僵硬站著的莊行良,還沒反應過來,書房門口又被人輕輕推開。
莊夫人身旁還跟隨著攙扶她的侍女,見到白琅時怔了一下。
白琅神情仍帶著初醒時的懵懂,髮絲稍有些亂,姿勢亦為挪動,一看便知是才被吵醒。
他看到莊夫人,剩餘的瞌睡頃刻消散,往書桌一側縮了縮,小心地打量著四周。
……沒有那個醜醜的鬼。
白琅稍稍鬆口氣,端正了坐姿,微垂眸,似是面對陌生人有些膽怯。
莊夫人反應過來,反倒是慌亂了些:「抱、抱歉……可是妾身吵醒小公子了?還是、還是這附近還有不乾淨之物……?」
昨日白琅受到驚嚇的模樣她還歷歷在目,生怕自己又嚇到這小孩。
白琅搖搖頭:「沒關係,現在附近沒有。」
莊行良亦在此時回過神來,忙上前扶住莊夫人:「娘,你怎麼過來了?你現下身子虛,還是不要太多走動才是。」
「娘就是想來看看你……」莊夫人屏退了侍女,跟隨莊行良走入屋內,「你每來書房便容易累著眼睛,娘擔心你,便來看看。」
說完,她又看向白琅方向,稍顯侷促:「只是不知你還邀了這位小公子,打擾你們了……」
莊行良地位不及白琅,此時便沒說話,白琅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在同他致歉,再次搖頭:「沒關係。」
他語氣是慣來的輕,聽著溫順乖軟,像是個靦腆懂事的小孩。
莊夫人斟酌著問:「你那位師尊……未隨你一道過來麼?」
「沒有。」白琅回答,聽她語氣,問,「你想見他嗎?」
莊夫人忙說:「沒有沒有,就是問問。」
白琅歪了下頭,不太明白她為何忽然這麼大反應。
莊夫人歉意地笑笑:「小公子的那位師尊……看著實在不好相與,我不太擅長同這樣的大人物交際,只怕會衝撞了你的師尊……他便不願再幫忙驅鬼了。」
白琅想著墨宴以前同他說過的話,搖頭說:「他不會不幫的。他說過,抓鬼是我們的職責。職責,不可以推卸。」
他說得一本正經,灰眸間盈著些認真,似是真的將這件事情當作不容推卸的使命。
莊行良眸色動了動,問:「那、那我娘是不是……還有得救?」
聞言,白琅看向莊夫人身側的怨氣。
怨氣很濃郁,昨日甚至都能凝聚出轉瞬即逝的實體,基本便代表著已深入體內,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