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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了幾個月的工作完成,尤童覺得是可以好好放鬆一下,又欣然應邀。
編輯部小聚的酒館在出版社附近,是他們的特定聚點,排除有事兒和不喝酒的,編輯部來了八九個人,意外的,還包括看不太上年輕人的馬老師。
尤童話多,很快就融進一圈兒人里,說說笑笑,氣氛歡快輕鬆。
編輯部的聚會,話題多圍繞著文字工作,除此之外,也會悄悄批評一下其它部門。
大家聊天時,馬老師就坐在一邊,不說話也不發表意見,面前放一盤花生米和魷魚絲,悶著頭,一杯接一杯喝酒。
尤童覺得,馬老師會來,可能只是想找個地方喝酒,又不想自己一個人。
整場聚會,桌上的酒就沒斷過,飯吃得差不多,大家酒杯也滿得更勤,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儼然是不醉不歸的架勢。
尤童邊聽邊喝,慢慢也覺出有些醉了。
褚瑞算是桌上最清醒的,見尤童眼神開始發直,小聲問他,「一會兒有人接嗎,有的話先聯繫一下,估計一會兒場面控制不住,沒有的話就少喝點兒,結束跟我坐地鐵。」
尤童腦袋有些暈,想了兩秒,點頭,摸手機,「有的,有人接我。」
間隙,桌上又叫了幾件啤酒,酒精作用下,大家的言語也激烈起來。
出身出版世家的那個男生也來了,又是幾瓶酒下肚,一改安靜本性,臉頰通紅地含糊叫嚷,「哎,你們知道嗎,我前幾天談的那個版權,吊著我談了一周,結果怎麼著,又跟我說不看好傳統出版業?說什麼現在實體書不好賣,回款慢,搞起來也是石沉大海,我就他大爺了,不看好還他媽跟我聊!」
聞言,桌上一個女生接道,「害,你這算什麼,鄭哥跟了幾個月那期刊,就差臨門一腳了,還不是黃了。還有上次的聖誕策劃,營銷部熬了多少個通宵選書,海報做得夠勁兒吧,書店位置也是最搶眼的,庫房走了幾本書,不用我提醒各位吧,耐心點兒吧隊友們。」
緊接著,又一個男生不忿接話,「還真不是耐不耐心的事兒,你要說你不看好出版業,可以,自由社會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嘛,但你他媽有看法歸有看法,你別落井下石啊,什麼夕陽產業,什麼垂死掙扎,說什麼難聽的都有,誰他媽愛聽你說話!」
——「有什麼不對嗎。」
安靜了大半場的人,忽然出聲,讓桌上一瞬間靜下來。馬老師又悶頭幹了一杯酒,恢復了沉默。
片刻後,不知是誰極小聲的嘟囔著,「夕陽產業又怎麼了,礙著他們什麼事兒了,我打小兒就喜歡夕陽產業……」
僅以當下來講,傳統出版業依舊有不可取代的作用,但以尤童的眼界,他無法推測,在很多很多年以後,傳統出版業是否會被徹底取代,也許就在下一個十年,文字被徹底數位化,閱讀因科技更高效,紙質書將成為逝去時代的烙印。
可即便如此,即使傳統出版業像是被時代浪潮溶解的沙堡,就算它真的落為夕陽,依舊有人願意陪它走完最後一程。
似乎就不那麼讓人落寞。
因馬老師介入,接下來的話題很默契遠離了這些紛擾。
尤童作為準新隊友,接二連三被敬酒,一人開了頭,他不得不喝到最後,等所有人都跟他單獨乾杯過後,尤童人已經發懵。
裴心哲剛洗完澡,就收到了尤童的消息,說他正在參加一個小酒局,非常禮貌地詢問自己能否去接他,並附上了一個定位。
他沒回消息,吹乾頭髮,換上衣服出了門。
他在定位的酒館門外等了半個小時,看見一群年輕人笑鬧搖晃著走出來,其中便有尤童,和一個女生走在後面。
出了酒館門,尤童便在尋找,不太對焦的眼睛幾次從裴心哲身上掃過,都沒能認出他。
看著他嘴角逐漸下拉,裴心哲無奈上前,把距離調整為三米之內。
這樣一來,尤童就看到了他,嘴角一揚,立刻朝他邁步,但他欣喜的表情只維持一瞬,走到裴心哲面前時,他已將表情收住,只看似很沉穩地沖裴心哲點了點頭。
褚瑞見尤童和接他的人碰上頭,溫聲叮囑,「他喝了挺多,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裴心哲和褚瑞道謝並道別,短短几秒,一個沒看住,尤童已經自己朝馬路走去,裴心哲快步跟過去。
似乎為力證自己沒喝多,尤童走得筆直,像一個方隊排頭,十分盡力,但在裴心哲看來,只有一種嚴肅的滑稽。
他們的車還有幾分鐘才到,走到馬路邊等著時,尤童依舊站得一板一眼,話也變得幾乎沒有。
車到後,裴心哲先把人塞進車裡,才從另一邊上車。車上,尤童雙腿並著,手擱在膝上,像是聚精會神的在坐車。
車子啟動,瞧尤童這模樣,裴心哲忍不住勾勾嘴角,扯他的胳膊,讓他靠向自己。
挨上裴心哲的肩膀,尤童慢慢卸了力氣,也不知道是不是清醒,挺不好意思地開口,「抱歉,這麼晚了還麻煩你來接我,我好像真的喝多了。」
裴心哲稍稍低頭,下巴碰到他的頭髮,輕聲問,「難受嗎。」
尤童反應了一會兒,搖搖頭。
裴心哲又說,「那睡一會兒吧,很快到家。」
尤童本就頭重腳輕,能不出洋相地坐上車,已經花了二十多年的控制力,當下靠著裴心哲,很快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