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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們,秦淑言心裡默嘆,後示意兩人跟她出去。
較為明亮的走廊上,裴心哲蒼白的面色藏無可藏,秦淑言再說不出重話來,語重心長道,「心哲,阿姨不會騙你,奶奶已經沒事兒了,你現在回家睡一覺,等你醒來奶奶一定也就醒了,你想,要是奶奶醒來,見你守在了一夜,她該多心疼多難過,你現在要做的是回去養足精神,別讓奶奶擔心。」
女人在這種時刻完全柔和下來,裴心哲看著她,張了張嘴。
秦淑言會意,「我沒事兒的,我同事一會兒就送陪護床過來,我在哪兒睡都一樣,你跟尤童快回家,聽話。」
裴心哲的眼睛游離一瞬,「阿姨……」
秦淑言回以微笑,「知道,奶奶一醒,我就給你打電話。」
回去的車上,尤童一直扯著裴心哲的一塊袖子,怕人一不小心就隨靈魂飛了似得。
再進家門時,已經快要兩點,眼見他們也睡不了幾個小時,尤童拉著裴心哲上了床,又貼心地將薄被蓋到他的下巴。
裴心哲一路無話,當下又安靜地閉上眼睛。
尤童一時半刻睡不著,無聲看了裴心哲片刻,悄悄側過身,又看他一陣。他不喜歡看裴心哲這樣,卻又無能為力,只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祈禱,希望奶奶快點兒醒過來。
閉上眼睛後,尤童依舊睡不著,他什麼都沒在想,但方才裴心哲獨自站在急診室門口的身影,卻不停掠過他的腦海。
某種驅使下,尤童再次睜開眼睛,看向身旁的人。
此時,裴心哲依舊閉著眼,眉頭卻隱隱皺起,月光僅從窗簾縫隙透進,裴心哲眉間的褶皺卻好似凝固的暗影,沉重哀傷,讓浸染睫毛的濕意有了來處。
尤童在暗中愣了愣,立刻靠過去,緊緊抱住了裴心哲。
擁抱突如其來,裴心哲身體一僵,又緩緩鬆弛,緩慢隱忍地嘆氣。
尤童抱著裴心哲,心腔因他悶疼,「心哲,奶奶肯定不會有事兒的,真的,你別難過,你這樣我也好難過……」
暗中,裴心哲索性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聲音有些沙啞,「她曾不止一次跟我說過,希望在睡夢中死去,這樣不會痛苦,也不會拖累我。」
他頓了頓,又道,「人類的大多數恐懼,來自未知和失去,只活幾十年的碳基生物,本就沒有什麼永恆一說,換個角度去想,害怕的情緒只不過是一種生存機制……」
裴心哲的話語漸漸恢復了平日的理性,尤童卻沒讓他說完,因他準確捕捉到了裴心哲當下的情緒。他腦袋蹭到裴心哲頸邊,也不管他是否接受,輕聲哄著,「心哲……不要怕,你不會失去,奶奶也好,愛也好,還有我,我會永遠陪著你。」
暗中,裴心哲擰起的眉頭,像是浮冰,悄無聲息在春的溫度下消融。他同樣側過身,慢慢將尤童抱進了懷裡,手又在他腰間收緊。
尤童調整了個兩人都舒服的姿勢,在裴心哲背後一下下輕拍著,當下,他好像找到了些作為哥哥的責任感,極盡所能地安慰著不常暴露脆弱的弟弟。
他以為自己已經算聰明,卻在今年的夏天快要過完時,才明白圈在他腰間的力度,是怎樣的感情。
當天早上,裴心哲比平時醒得更早,尤童心裡惦記,不用叫,也跟著醒來。
裴心哲洗漱出來,見人迷迷瞪瞪地在床邊撿衣服穿,輕輕把人推回床邊坐下,「還很早,你再睡一會兒,我已經跟老師請過假了,去醫院換阿姨。」
尤童想起他媽還沒有跟他們打電話,揉揉眼睛,搖頭,「我跟你一起。」
裴心哲按住他,「你去了也沒用,好好去學校上課。」
尤童不滿,不出聲。
裴心哲又說,「 放學也不要來醫院,你也看到了,那裡沒地方給你寫作業,你自己乖乖回家。」
尤童很清楚,裴心哲當下的模樣代表沒有商量的餘地,於是只能點了頭,但他表面是答應了,心裡還是決定放學就去醫院陪他。
裴心哲走後,尤童也沒睡回去,背了會兒單詞,早早去了學校。
他好久沒有獨自上學,路上孤零零的還有些不自在。上完早讀,他開始思考,不然中午放學就去醫院陪裴心哲,他走著神兒,等那人從教室前門閃身進來,回到自己的位置,又朝他看過來後,才反應過來。
對上裴心哲的目光,尤童又扭頭看掛鍾,離正式上課還有三分鐘。
貓腰摸到裴心哲那排,尤童蹲在他的椅子旁,虛著聲音問,「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裴心哲垂頭看他,面露無奈,「阿姨發了好大的脾氣,把我趕回來了。」
接著他勾起嘴角,又道,「奶奶醒了,思緒也很清晰,只是覺得累,要多休息。」
「真的!」尤童眼睛睜大,驚喜溢於言表,「太好了!你看吧,我就說嘛,奶奶一定沒事兒的!」
「嗯。」裴心哲抬手,摸了摸尤童的發頂。
見裴心哲恢復,尤童也跟著高興,他一高興,忽然就覺得牙癢,於是拉下裴心哲的手,「讓我咬一口。」
裴心哲的同桌瞧見這一幕,掩嘴調侃起蹲在椅邊的尤童,「尤童你他媽屬狗的吧,嘬嘬嘬,來,哥哥給你肉包子吃。」
不等尤童罵人,裴心哲已冷冷掃過去,把那人嚇得禁了聲。
隨後裴心哲將人拉起,尤童和他擠在一張椅子上,問,「那你放學再去醫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