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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時,蘇饒一路無話,當下,他默默看著尤童,想了想,很輕地問,「童童,你說想忘掉的那個人,是裴心哲,對嗎。」
聞言,尤童抓著衣服的手驀地鬆開,他垂著頭,沒有答話,但沉默,已經是回答。
蘇饒張了張嘴,與喜歡的人偶遇是該喜悅的,但前提是那人沒有甩手走人。他不知兩人間發生過什麼,更不想讓尤童難堪,於是一時後悔自己就這樣突兀問出口。
蘇饒不自覺靠向尤童,想要安慰,話到嘴邊,又不知說些什麼,只怕自己的話語讓人更難受。
誰知,不等他說話,尤童倒先轉過身來,像個試圖掩蓋錯誤的人,快速說著,「沒事,我沒事的,我就是困了,困了,睡一覺就好了……」
蘇饒擰眉,「童童,我……」
這時,衛生間的門被推開,佟小福暢快地走出來,掃了眼屋裡的兩人,先去洗手,「你倆聊什麼呢?一會兒來兩把?」
蘇饒看了看尤童,忽然說,「小福,你陪我去趟超市吧,我剛看了天氣,明天更冷,現在去超市買些吃的,再來幾瓶啤酒,咱仨明天就窩宿舍打遊戲,不出門了,怎麼樣?」
一聽這提議,佟小福瞬時來了勁,「那還等什麼呀!走!走!」
見他答應,蘇饒鬆了口氣,回頭悄悄又看尤童,撫了撫他的胳膊,柔聲說,「困了就睡一會兒吧。」
佟小福一聽尤童不去,還很好奇,「怎麼了,童童你不去啊?」
蘇饒截住他的話,「買點兒吃的而已,至於全宿舍出動嗎,外面有點兒起風了,出去再給他吹得頭疼。」
佟小福聽得連連點頭,重新穿上外套,包好圍巾,和蘇饒一起往外走,還不忘犯個賤,「童童你好好看家啊!有人敲門別開,爸媽回來給你帶糖吃,乖乖的啊!」
尤童幾乎用了所有力氣調動情緒,讓自己看起正常,牽強笑著,回了句去你的吧。
他知道,蘇饒是故意給他留出空間。看著門縫一點點關合,當門徹底隔絕外界後,整個宿舍瞬間安靜下來,靜到時間似乎都變慢了。
只剩他自己,尤童的肩膀一點點垮塌,他覺得身體很輕,又覺得腦袋很重,他想要一個更小的空間,又想漂浮到海上。昏昏沉沉,好像馬上就要踩空。
他想讓自己感覺安穩一些,於是慢慢爬到床上,蜷縮起身體,用被子把自己完全包裹。
嚴密又黑暗的空間裡,沒人看得到,他才讓淚水留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只覺得有股強烈的情緒在他的身體裡衝撞,它將心腔撞得生疼,若不哭出來,更找不到其它宣洩出口。
眼淚染濕了床單,他壓抑著自己的哭聲,在密封狀態中缺氧混沌,什麼都思考不了,只剩難過,堆積成游不到岸的汪洋。
他想,自己也曾在裴心哲想見他時,一次又一次轉身離開,他不敢設想,那時的裴心哲是不是也這樣難過。
如果是,那他討厭自己,放棄自己,完全合情合理。
尤童哭了一陣,在徹底缺氧前,稍稍掀開了些被角,微涼的空氣鑽進來,碰上他浸濕的臉頰,提醒他現在有多狼狽。
時間可能過了幾分鐘,也可能是幾十分鐘,他不想讓別人見到他這幅樣子,卻沒有絲毫力氣去維持常態。
剛才吃飯時,他就覺得有些噁心,現下又哭了那麼久,他忽然覺得有些不正常的眩暈,而隨著眩暈加重的,還有小腹右側愈發明顯的跳痛。
他在被子裡把自己蜷得更緊,試圖抵抗讓心跳都沉悶、加速的疼痛。時間在疼痛面前變得更難捱,很不幸的,他感覺到那疼痛在一級級加重,好似有人攥著一把釘子,掄著大錘一同往他身體裡砸。
他疼出一身冷汗,心裡不想哭了,生理性淚水卻又開始止不住。他有預感,這疼痛還會加重,且馬上要超出他的承受範圍。
他想找人幫忙,三兩秒後,絕望地想起手機還在外套里。他試著挪動身體,可疼得手腳發軟,等他好不容易挪到床梯,已經臉色蒼白滿頭大汗。
他扶著把手,咬牙忍著劇痛,緩慢向下爬去。在強烈的疼痛中,他甚至失去觸覺反應,在離地還有幾階時,他還是沒能堅持住,失力後直接掉到了地上。
後背著地的鈍痛很快被吞噬,躺上冰涼的地面,倒讓尤童恢復了一絲理智,猜測自己不是食物中毒就是急性闌尾炎。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剛費力抬起腦袋,右腹的疼痛猛然又加劇,疼得他寒毛倒立,直接封住了呼吸的幅度。
尤童眼前先是一花,接著一黑,便失去了直覺。
間隙他轉醒幾次,但昏昏沉沉,聽不清也看不清,只模糊判斷出,圍著自己的兩人是蘇饒和佟小福。
昏沉的狀態下,疼痛像也被蒙上了紗布,他祈禱著下次醒來,疼痛就消失,然後再次睡了過去。
第40章 太遲了
再次醒來時,尤童確實不太疼了,卻覺得缺了半個身體,整個右側身體都麻麻的。他還有些昏沉,在未睜眼的狀態下摸了摸的右腹,確定自己還完整,只是多了張敷料貼。
聞著熟悉的、混著藥苦的消毒劑味道,尤童睜開眼,看到了坐在床邊的秦淑言。
尤童估摸現在已經是凌晨了,病房裡四個床位,另三個都空著。秦淑言醒著,但並未發現他醒了,她正出神,好像陷在某些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