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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尤童開了門的下一秒,有車從樓前駛過,車燈同樣透過前窗映進來,它先照亮尤童斜前方的牆,接著,放射狀的光向下平移,顯露了獨自坐在階梯上的身影。
裴心哲的臉在車光的映照下亮起一瞬,很快又融入黑暗。他坐在三樓通往四樓的階梯上,被欄杆斷續地遮擋身影。他右手間燃著一點橘紅火光,聽見開門聲後,手便垂下,悄聲將火光熄滅在腳邊。
大概不願此時被看見,他想起身,尤童卻先一步走過去,他便又坐住了。
裴心哲對任何惡習都嗤之以鼻,不知為何卻學會了抽菸。
尤童只穿著單薄的睡衣,坐到他身邊,立刻被冰涼的大理石樓梯冰了一個寒顫,但他極力忍耐,沒有表現出來。他聞到不算嗆鼻的煙味兒,裴心哲沒說話,但尤童知道他半夜醒來,坐在這裡是因為什麼。
同時,和裴心哲一起坐在樓梯拐角,尤童也更清晰的明白了,裴心哲為什麼會回來。
他和尤童一樣,身邊只有一位至親,當至親離開,依靠逝去,自心底滋生的無助和茫然,是無法描述,也是旁人無法體會的。裴心哲經歷過,便不想或許正經歷同樣時刻的尤童,孤身一人。
而看著裴心哲,尤童當下也只有一個想法,他想成為裴心哲的支撐和依靠,他要把所有的愛都給他。
裴心哲比他聰明,披了外套,身上就暖和一些,尤童又往他身邊挪了挪,看他一陣,輕聲開口,「你記不記得,咱們小時候,我家總是沒人,我就都在你家待著,那時候,奶奶做什麼都會做兩份,你一份我一份,我去你家比回自己家都順腿。」
「我還記得,小時候剛認識奶奶還有點兒怕她,覺得她聲音高,說話像在吵架,後來混熟了,又覺得奶奶很厲害,很有安全感,遇到什麼事情都能解決,會幫我簽不及格的卷子,能攔住我媽不揍我。」
回憶起從前,尤童嘴角微微揚起,眸光卻哀傷,「初二那年,我打球被人撞到地上,臉上擦傷好大一塊,老師怕我腦震盪,放了我半天假去醫院,我高興壞了,光想著回家打遊戲了,結果撞見奶奶,看見我受傷,說什麼都要帶我去醫院。那天中午的太陽好大,天氣熱得不行,奶奶跑前跑後,領口都被汗浸濕了……我生病的時候,奶奶一定會給我煮蛋花粥,沒有人比她煮得更好吃。」
「我對自己奶奶的記憶不多,我一直把她當做親奶奶的,所以那時候我……」說到這裡,尤童的思緒不由回到四年前,但他張了張嘴,又強忍下即將說出的話,怕當下並不適合討論這些。
裴心哲垂眸默默聽著,片刻後,側頭看尤童,「我尊敬她,愛她,她幾乎是我幼年所有的依靠,但我沒準備變成她希望的樣子,她的設想就只是設想,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該做什麼,不需要他人計劃。」頓了頓,他又補充,「可能你並不知曉。」
尤童愣愣聽完,忽然連眼睛都不會敢眨了,他覺得眼睛酸澀,怕再眨動一次,淚就會掉下淚來,「心哲,我……我那時候太不成熟,又自以為是,太容易被周遭影響,又不敢面對,然後我就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他們那時不夠成熟,但分辨最基本利弊總不會出錯,所以裴心哲也明白,尤童選擇避險的原因,甚至是為了他。他不想自己被社會排斥,也不想傷了長輩的心。
昏暗中,裴心哲的眸光並不清晰,他輕輕說,「我知道。」
尤童認為,即使已表白過心意,但他還欠裴心哲一個道歉。
他想努力看清裴心哲,眼睛不由眨動,淚果然掉下來,順著臉頰快速滑落。他靠在裴心哲身邊,懇切地看著他,聲音沙啞又小心,輕得快要聽不見,「心哲,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裴心哲沒有動作,也沒出聲。
當下,尤童並沒感覺到他的抗拒,於是慢慢探身,兩人本就貼得近,他一動,臉就近在咫尺,他放緩呼吸,呼出的氣息遇冷,在周身模糊生出白氣。
他鄭重又膽怯,試探著,將吻落在裴心哲唇邊,離開時,淚也沾了上去。
尤童的唇很冰,裴心哲握他的手腕,「進去吧。」
尤童反抓住他的手,嘴角都耷拉下來,又叫他的名字,「……你能原諒我嗎。」
「你這幾年有想過我嗎。」裴心哲突然問。
尤童覺得這個問題有失他的水準,因為答案太簡單,他每天都在想,時時刻刻想,甚至想太多了。
裴心哲雲淡風輕開口,像是現場胡編,又像在說他人事跡,「那時候,你對我的傷害還挺大的,在樓下站著的那一夜,我反而意識到自己真的活著,有一段兒時間,我酗酒,打架逃課,看見有一點和你相似的人,就生理性頭疼,我不喜歡那段時間,所以這個也要考慮。」
尤童認真點頭,他覺得裴心哲很可憐,然後想他也可以適當的嘗試賣可憐,他說,「我知道的,我知道我害你傷心,我也傷心,總是會哭,我想去見你,但我不敢,我一直很想你……」
發覺他已經凍得發抖,裴心哲將他拽起來,進門,「好,那我原諒你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晚些應該還能碼出一章過渡章,明天會比較忙就先趕出來,然後後天再繼續
飽飽們困了就明天再看,摸摸摸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