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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她掃了一眼白清歡,又舉例道:「例如執掌天下財運的神,愛上了一個人,便將所有財運都分給了那個人,你覺得行嗎?」
「那不行!」
「若是他又看你不順眼,將你身上最後一點財運也剝奪走了,你覺得可行?」
「那更不行!」
「天道執掌的氣運,可不止是財運那麼簡單,天道不能生出私心眷顧任何一人,每個人都只有屬於自己的那份氣運。否則世間人人都覺天道不公,天道也將消亡。」風希神女溫和道:「所以我在化身為人之前,便將自身的愛恨情仇盡數抽離了。」
白清歡看著她,忽然有些難過:「所以你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段清光?」
在過去的二十年間,她總是能看到那兩道身影。
有時候段清光會帶她爬上神女宮的最高處,一起看天邊的雲霧散漫;有時他們也一起帶著那隻仙獸在空蕩偌大的神女宮中玩耍,為仙獸梳理亂糟糟的黑毛。
他還給那隻和小狗似的仙獸起了名,叫小黑,極其尋常又沒有氣勢的名。
更多的時候,他有一句沒一句地同她說一些廢話,她坐在不遠處像是睡著了,也不知道聽沒聽。
正如他昔年還是凡人時,未曾把一尊冰冷的石像當成神像叩拜,而是面對面和它說話,將之視作唯一可傾吐心事的對象。
來了仙庭之後,他也沒把她當成要叩拜討好的神女,而是把她當成了尋常的人。
白清歡看得出段清光是個怪人,他來仙庭第一日見到風希那日起就不曾遮掩對她的喜歡。
甚至他可能更怪,在修真界日復一日的傾訴中,便喜歡上了那尊神像。
但是她看不透,自始至終,她無法得知風希神女是否對他也有一絲心動。
她只知道,他會在每天第一縷天光亮起時來到神女宮外,而她會在星辰未散時,就坐在殿門口望著他來的方向。
喜歡段清光嗎?
風希神女很輕地搖了搖頭,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天道不會喜歡任何人。」
她看著世間的花開花落,卻無法為花的盛開而欣喜,也不會為花的凋零而落淚,她體會不到這世間的痛苦和快樂,她好像註定就是一個過客。
而如今,她即將徹底抹去自己的痕跡,重新化作無形,便再也沒有體悟這些的可能了。
白清歡沒有再說什麼了,只是看著那張臉,很輕地嘆了口氣。
殿中那些仙族們已經三五成群散去了,殿中又恢復成安靜的樣子,暖色的斜陽從琉璃頂上映入,透過屏風亮起的時候,光線朦朧得幾乎要將身旁的人融在這道暖光中。
屏風後的白玉地磚上,只映著白清歡一人零落的影子。
她看著對面的風希神女。
如今已經感應不到神女的氣息了,對方的身形也越發模糊,像是一道虛影。
就在這時,風希神女忽然緩緩起身,偏過頭定定地看著門外。
白清歡順著視線看過去,卻看到段清光不知道何時出現在殿外。
他坐在殿外的夕陽之下,拍了拍那隻仙獸的腦袋,後者匍匐在他腳邊像在打盹。
「你快要重新化作天道,意識歸於虛無了嗎?」
他忽然開口,很輕地開口問了一句。
自然是沒有人回答的。
白清歡心中正遺憾,卻發現身旁的光影忽然晃動了一下,下一刻,她便看到風希神女坐在了段清光的身側。
「是。」他看不到,但是她依然點了點頭。
「他們說我乃天道眷兒,身負天下諸多氣運,可是真?」
「胡說。」她木著臉,一本正經地反駁:「天道公正,每人只一分,能否把握全靠個人,他們沒握住,就以為別人多拿了。」
他頓了頓,又自行糾正,低語:「錯了,天道公正,只念蒼生。」
她嗯了一聲,又說:「其實蒼生都死了也沒關係,只是對著一片虛無,有時也會覺得無趣,所以還是盼著蒼生可以多活一些年歲的。」
「做了那麼久的天道,你想不想做一次蒼生?」他聲音輕得快要消融在燦金色的夕陽中,「不用變成神像聽那些永無休止的咒罵和祈禱,也不用將所有私心收起來,想愛想恨,無拘無束,想養什么小貓小狗都可以,想吃什么喝什麼都隨心意,不喜歡的人就罵他打他殺他,喜歡的就永遠和他在一起。」
「你想不想試一試?」
兩人的背影離得不遠不近,隔了一小段距離,很難說他們是親近還是疏離。
這樣的距離他們保持了二十年,段清光沒有冒昧靠近過,風希神女卻也沒有往後退過。
過了許久,她偏過頭看著他,為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想。」
她說,想。
在夕陽墜落之時,這句無人聽見的回答消散在了最後那抹熾烈的暮光之中,風希神女的最後一道虛影也像是風,悄無聲息回歸於天地間。
天地間似有一道漣漪泛起。
仙庭之中,有仙仰起頭看著天空,似乎感應到什麼。
妖部的冰原上,應星移猛地抬頭,定定看向遠處的羽山之巔,仙庭所在。
殿前,段清光依然保持著方才的姿態。
彼時天光盡斂,夜幕漸濃,星宿已升。
冷色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淺青色的衣衫在夜風中輕輕翩飛著,束髮的青玉白梅發冠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他摸了摸身旁的那隻仙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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