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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做不出決定也沒關係。」
白宣良微微睜開眼,淚水從細碎的綿針變為豆大的顆粒,一顆一顆砸在郝譽臉上。他羞愧地捂住面頰,感受身體宣洩出來的恐懼和不安,以及無法訴說的讓他倉皇的刺疼感。
「對不起。對不起。我。」
「沒必要說對不起。」郝譽站起來,扶住白宣良,一點一點將對方擁抱在自己懷裡。他清楚白宣良這樣的雌蟲不是社會的主流,但沒關係,他這樣的軍雄也不是社會主流眼中的雄蟲。
只要擁有力量,就行了。
「對不起。對不起。」白宣良說不出口。他知道自己在對不起什麼,那模糊的對不起的內容無法說出口,也不能說出口。郝譽與郝懌越說著相似的話,他內心越是千瘡百孔。
郝譽緊緊扶住他的手。
和面對伊瑟爾不一樣,郝譽唯恐自己的力量傷害到白宣良,像棵樹堅定站著,同時縱容弱者纏繞自己而生。
「沒必要說對不起。」郝譽猶豫良久,還是用手輕輕將白宣良按在自己懷中,如自己過去所見哥哥安慰人那般,安慰著白宣良,「宣良,是我和哥哥的家人。」
第三十三章
親密關係是大部分軍雄的死穴。
他們從小被迫離開原生家庭,和最親密的家人分別,加入養育中心和無數同樣特殊的小雄蟲一起長大。他們從哭泣開始熟悉彼此,在搭建屬於雄蟲之間的情義後,目睹友人在一次一次任務中死無葬身之地,最終走向軍雌的懷抱。
他們開始變得淫/亂。
他們的精神世界逐漸走向崩潰,在無數雌蟲的懷抱中親吻、瘋狂、撫摸彼此充滿汗水的軀體,抬手看見自己血淋淋的雙手和愛人的屍體。
然後,徹底瘋狂。
這就是大部分軍雄的宿命。他們從被檢測出精神力具備攻擊性的那一刻,一生的悲歡都註定好了。
郝譽在返程的航空器上昏昏睡過去。白宣良本想再看看孩子們的情況,得知進入檢測場所後不能隨意外出後,還是打消這念頭。兩人隨便看了幾個進修班宣傳冊,打道回府。
「郝譽閣下最近脾氣好了不少。」駕駛座上的軍雌對白宣良道:「之前怎麼勸他都不樂意,房子拆過四次,褲子也不穿。」
他們說話聲音極低。
郝譽靠在座椅上,發出輕微的呼吸聲,似乎睡沉了。白宣良也有勇氣打探郝譽不肯說的一些事情。
「他生了什麼病?」
「傷到腦袋。」軍雌道:「基因庫那有四個研究組為他的康復努力。」
再多就不能說了。
白宣良心悸一瞬,他看向郝譽發現雄蟲脖頸到鎖骨處,尚未長好的針孔與已癒合的針孔密密麻麻呈蜂窩狀,似乎被室內的換氣孔吹到,郝譽不舒服地扭了扭脖頸。
白宣良捧著手藉助郝譽。
他依稀感覺郝譽怕冷,喜歡太陽,扶著雄蟲的腦袋向太陽那一側窗戶,脫下自己的外衣蓋住雄蟲的膝蓋和肚子。
「郝譽。」白宣良喊這一聲後,也閉上眼。
不知道芋芋現在怎麼樣?那孩子……不會為難修克吧。
「郝懌。」白宣良在心裡念到這個名字,百般不是滋味。
為什麼,你要孵化伊瑟爾的孩子呢?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呢?
*
體測現場。
白歲安和修克按照說明脫掉外衣,露出自家準備的體測運動服。他們按照種族大類去了不同的軍醫做基本篩選,再匯總到體育場進行一次體質綜測。
速度、力量、閃躲、反應、對抗、防禦。
「身體素質稍微有點差。」
「先天因素嘛。」
「似織螽蟲種還是很兇的好嗎?」
「哈哈那就是家庭原因了。不願意孵蛋的雄蟲,生出來的孩子肯定孱弱。」
修克沿著這群人的對話,看向對抗場一眼,發現白歲安正在中心苦苦對戰。而與他對抗的雌蟲同樣為似織螽蟲種,體格卻比白歲安高大足足一圈,蟲紋蔓延整個脊背,移動過程中,腳下爆破聲呼呼傳出,帶出一陣陣有形之風。
「異化能力也很強。」
「變異種吧。他對手挺慘的,這場對抗不知道能拿多少分。」
「體測而已,大頭在實戰。」
他們輕描淡寫,在一聲轟然破風聲中,白宣良倒地大口吸氣。修克推開人群,想要登上台。白歲安卻擦著嘴角,朝掌心吐出一口血痰,攥緊,下場。
修克真怕他出什麼事情,追上去。
「白歲……」
「郝陶德。」檢測人員帶著醫護上前,扶住白歲安搖搖欲墜的身體,「沒事吧。還撐得住嗎?」
白歲安搖搖頭,兩次要推開醫護,都沒能成功,被扶著灌了水,坐在邊上休息。檢測人員則指責出手過分的考生,「冬織考生,為什麼不提前申請變異種級別的考試?你知不知道個體之間是有差距的嗎?」
他們說話的聲音逐漸模糊。修克捏著自己的體測單,手指竭力遮蓋住上面「稀有種-普通(輕微變異待觀察)」的字樣。他張開口試圖再次安慰白歲安,又不知道自己要以什麼角度去安慰白歲安。
「想笑就笑吧。」
白歲安用冰袋敷住傷口。他聽說某些體測中考生會惡意打退對手,達到減少競爭對手的目的。可他沒想到自己第一場考試就遇到這種性質惡劣的考生,看到檢測人員追上去扣對方分數,內心盤旋的惡氣卻怎麼都無法舒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