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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的震感一旦發生,對他們來說是崩潰也是新生。郝譽便在這中間泥濘前行,他看向哥哥留下的雌蟲,既抱有點不切實際的希望,又恨不得從關係中脫身,回過到獨身。
「餵。郝譽。」亞薩倒滿酒,推過來,「你不要忘記我們的身份。」
「我沒有忘記。」
「啊真的是。我還以為你只是玩玩呢?你看上去。」亞薩猶豫下,還是奚落出口,「和雅格那種小年輕一樣,好像陷進去一樣。」
郝譽回憶自己最近的腦部狀況,酒到嘴邊,還是放下來。
「我就不喝了。回去打針。」
「其實我不太理解。」亞薩啜飲一口,「想要孩子的話,為什麼不和亞岱爾生,而是和那兩個成年雌蟲生?他們兩個基因都沒有亞岱爾高吧——不對。應該是說,你如果特別想要個孩子,為什麼不接受之前基因庫給出的雌蟲呢?」
郝譽坐回來,端起酒杯,潑向亞薩。
「亞薩。」郝譽冷漠道:「我不想要孩子。伊瑟爾肚子裡那個,是意外。白哥,白哥不可能懷上。」
而基因庫送來的雌蟲,是真的會生下來,甚至在肚子裡就被引產做基因嵌入實驗。
郝譽不敢想,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亞薩抹掉臉上的酒水,顯然是習慣軍雄之間突發性的陰陽怪氣。畢竟,他們之間誰都有忽然被刺中,原地破防的時候。
只是,郝譽。
「那你別那麼擰巴,要爛就徹底爛到底——你知道我之前為什麼不喜歡你嗎?別搞得好像為浮游守身如玉就了不起!你做得到九一那樣,一輩子只有一個雌蟲嗎?你做不到,就別搞得像給我的床伴立牌坊。」
亞薩被扯動。
他面前是郝譽憤怒的臉。
「浮游是因為你死掉的。亞薩。」郝譽道:「如果他在我的隊伍里,他肯定能活下來。第一期後,我那麼久才走出陰影……」
「那就怪你和浮游相性不符合。」亞薩別開郝譽的手,「第三期任務馬上就到了。郝譽,你自己處理,總比軍部和基因庫處理一屋子雌蟲好。這算是我給你最後的忠告。」
亞薩也要去處理他這期間的床伴了。
索性,他比郝譽輕鬆多了。他那些是真的床伴。
郝譽不是。
他必須面對自己齷蹉、什麼都想要的心,並且時時刻刻提防寄生體發覺這些卑劣的、不甘的願望和奢求,潛入他、攻略他,最後和優卡一樣,在他最無法抗拒的時刻,一刀斬殺他。
軍雄也會死。
再強大的軍雄也有弱點。
當天晚上,郝譽把他的朋友九一寄來的全部毒藥稀釋,分支打入身體中。他知道這個劑量死不了,只會短暫進入致幻階段。
副作用是痛苦。
他用老式喇叭喊來一車沙子,全部倒入浴室,自己泡在沙子裡,用體溫與冰冷的沙子協同。細細密密的針刺一般的內疚,複雜而難以言語的情緒,在藥物作用下被具象化,郝譽的身體在沙子中下沉,無數細密沙粒瀰漫過他的指尖,髮絲、鼻翼,短暫進入鼻腔與口腔,最後溢出。
郝譽在沙子中體驗短暫的窒息。
他聽到扎入地里的聲音,接著一隻手將他從沙子裡提出來,揚手給他兩個大嘴巴子。
亞岱爾的聲音,不帶有一絲實質感,「郝譽閣下,你在幹嘛?」
郝譽沒回神。
亞岱爾繼續給他兩個大嘴巴子。
郝譽終於回神了。
他挺直腰板,先是咳嗽,接著大笑,充滿電一般回歸到那個瘋癲的毫無理智的喜歡到處發瘋的郝譽。
「沒什麼。」郝譽道:「我在沙浴。」
亞岱爾看著郝譽。
「我真的在沙浴。」郝譽強調道:「你知道,我出生的地方距離沙漠很近。那裡都是沙子,我哥哥經常寫信告訴我沙浴要怎麼做。我現在就是模擬沙漠的環境。」
亞岱爾:「這裡冷。」
郝譽卡殼一下,張開嘴繼續道:「冷,哈哈哈,沙漠的晚上肯定冷。這就是晚上的沙浴,沒錯,這就是晚上的沙漠,什麼都沒有,一眼看過去全是荒蕪,這裡什麼都沒有……」
亞岱爾:「郝譽閣下。你能閉嘴嗎?」
郝譽蠕動嘴唇,垂下頭,一句話也不說了。
他任由亞岱爾拉著自己的手,帶自己去浴室抖落沙子,熱水,沐浴。他被亞岱爾按著,打出泡沫,按摩頭皮。他半靠在亞岱爾懷裡,總忍不住向外跑,佝僂身體,蠍尾也不自主彎曲起來。
「亞岱爾,我自己可以。」
「閉嘴。」
「我真的可以。」
亞岱爾強硬掰起郝譽的腦袋,與郝譽的泡泡腦袋對視。
「不要看。」郝譽則抬起手,找藉口,「泡泡進到眼睛裡。療養院就是落後,什麼科技都不給用,垃圾死了。」
亞岱爾壓下郝譽的手。
他終於看清楚面前哭泣的雄蟲。
一個能殘忍斬殺寄生體、無情掃射圈養雄蟲的軍雄,在狹窄溫暖的浴室里,滿臉眼淚鼻涕,還一個勁狡辯是泡泡的問題。
亞岱爾擦拭雙手,再去擦拭郝譽的臉,「郝譽閣下。」
為什麼要哭泣呢?
您是軍雄,在我們的世界裡,您付出童年、青年、壯年一生都在服從軍部的命令,您足以享受世界上任何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