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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族,修克認知中的家族,就是這樣教育他的雌父。
因此,無論修克對雄父有多少的好奇,當他看到每個月準時打來的錢和家裡數不盡的資產、雌父驕傲的表情,他都有種莫名的篤定:
只要雌父願意,雄父永遠會管他們。
雌父可以拴住雄蟲的心。
為什麼,現在沒有呢?還是雌父故意要這麼做?要和他入獄那段時間一樣?嘴巴上說著雄父肯定會管自己,實際上……
修克驚慌失措,他溫熱的手捧住郝譽,微微抬頭看去。
「叔。叔叔。別這樣。」修克低聲哀求,「我會改的。我做的話,我一定會改,別趕我出去。」
「我不會停掉你的資助。」
是的。
雌父被關進監獄前,也是這麼和他說的。修克仿佛回到十五歲時的那一天,他坐在探視屏前,看著依舊精緻的雌父,茫然摳手指。雌父漫不經心告訴他,「一切都不用擔心,會有人來管他。」
「不會不管你的。你讀你的書。」
修克張開口,肚子先叫起來。等他組織好家裡真正的情況時,警雌溫和告訴他,監視屏不能交流,且具備延遲效果。
「他已經進去了。」警雌道:「等你成年,再申請看他吧。孩子,拿著。」
年長的警雌從口袋裡掏出一袋沒吃完的早餐,背著塞給修克。那袋只是路邊買過來的早餐,還有半個沒吃完的饅頭。
警雌狀若無人地叮囑,「幫我丟到垃圾桶吧。」
修克點點頭。他揣著那垃圾一樣的早餐,走出警局,走到一處公交亭,裝作自己正享用早餐,拆開包裝,整個臉埋下去。
他吃到塑料和包裝紙都咽下去,依舊得不到滿足。
「不要趕我出去。」修克無法忍受飢餓。吃飽過的孩子,無法再回到飢餓。他絕不容忍自己再過回那種沒人管教的日子,懇求道:「郝譽叔叔。我會聽話的。」
「別趕我走。」
第五十二章
郝譽拒絕修克的請求。
他作為軍雄長大,繼承軍部說一不二的決然和殘酷。那些能夠打動郝譽的溫柔與柔情,隨種族戰爭推進後,逐一菸灰雲散,只剩下這麼點。
「去收拾行李。」郝譽半命令半勸說,用手指抹去修克的眼淚。他托著修克上樓,看不到孩子遮掩的眼帘下,淚花中閃爍的眼神。
「叔。叔叔。郝譽叔叔。」修克就在郝譽轉身離開的一瞬間,做了最後的掙扎。他望著敲定的事實,抓住郝譽的手指,怯生生至極,「我不是為了贊助,我什麼都可以做。」
是不是有人在您耳邊說了我的不好?
是誰?是誰?
修克腦海中閃爍過數個人影。有他自己的親生雌父,有白歲安,有幾個放蕩的軍雄,有一些他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是誰的雌蟲。
郝譽再次抽出手。他看著修克,看一眼窗邊的太陽,估算時間,「你還有三個小時慢慢收拾。修克,吃完午飯,我送你出去。」
他轉身離開,再也沒有讓修克抓住自己。
到此刻,什麼婉轉的話,什麼揪住真兇,什麼苦苦哀求都沒有效果。郝譽展現出的鐵石心腸讓修克徹底寒顫,足足半個小時,他都抱緊雙腿,蜷縮在床邊,拉拽被褥,將自己包裹成一個球。
會是雌父嗎?不。沒有理由,雌父雖然糊塗,可至少想著自己好。
會是白歲安嗎?可是,自己已經努力避免和他接觸了。不,應該是想想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郝譽叔叔難道就這麼偏向他嗎?
修克不想要離開這裡,他說不清楚自己是捨不得郝譽提供的資源,還是捨不得郝譽的教導。他哭濕一側的被角,踩著,小心地更換另外一側繼續哭。哭得差不多了,就開始收拾東西,把什麼都亂七八糟的都塞進去。
白歲安上來時,簡直被這星匪的氣派驚呆了。
他大大方方嘲笑修克,「連塊香皂都要順走,可真有你的。」
修克管他怎麼嘲笑呢,他不光香皂要拿走,毛巾、牙刷什麼全部打包,白歲安剩下來的卷子也全部抱走,整個書包塞得拉鏈都拉不上。
「要你管。」修克抽幾聲鼻吸,哽咽道:「你的現在開心了吧。」
「嗯。」白歲安關上門,欣賞落敗者的慘狀。他清楚這一切都依仗他死去雄父的光輝,如果將他與修克的身份調換一下,雙方的境遇也會徹底調轉。
他欣賞,也第一次享受到被偏愛的快感。
「我早就知道會這樣。」白歲安降低聲音,走進修克,蹲下身握住他的手,「修克。你是個天才,離開小叔還有其他軍雄青睞。可我不一樣。」
白歲安露出笑容。
那笑容如此純粹,是既得利益的笑容。
毫無懺悔,毫無悲憫,修克只看到一種榨壓出的快樂,在白森森的牙與發紅的牙齦上看到自己的屍骨。
「我只有小叔。」
「所以。」
「你可以理解吧。修克。」白歲安輕聲道:「就像,你雌父來找我雄父一樣。你知道那時候,他怎麼對我和我的雌父嗎?」
修克身體僵硬,他不想要聽這種上一輩的悲苦。可雙方長輩早就糾纏在一起,像是乾枯的草藤,輕易拽動任何一方,都摧枯拉朽般引發崩潰。
「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白歲安,你這個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