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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官只好抽出備用鑰匙,手動打開屏蔽膜。他聞到裡面特殊的味道,加快手中的動作,同時撥打了急救隊電話。
「急救醫療艙的啟動聲音。」白宣良在考場外聽到這一幕,不知為何心裡有些不安。他想起自己的雄主住過兩次急救醫療艙,那兩次都是些很奇怪的受傷,醫生告知白宣良多關注雄蟲心理健康。
說實話,白宣良現在都不覺得自己完全理解郝懌。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和自己的性格去愛郝懌。他覺得郝懌將他從冷漠的家中解救出來,這回輪到他做一次拯救者。
他沒日沒夜地照顧,十年如一日。
最終,無力與疲倦。
郝懌會因為蠍尾萎縮哭泣。白宣良非常清楚枯萎症後期,郝懌已經沒有生殖能力,他對郝懌帶伊瑟爾回來的感覺到點可笑,同時又察覺到悲哀。他握著郝懌的手,雙方坦誠地聊過一次。
「宣良。」郝懌道:「日後,辛苦你和芋芋。」
「怎麼會。」白宣良道:「芋芋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一定會照顧好他。」
郝懌容貌枯槁,他會蜷縮在被子裡獨自落淚,白宣良試圖通過握手將自己的生命輸送給對方。
「你不要去麻煩弟弟。」郝懌叮囑道:「他要忙工作。」
「好的。」
「如果真的遇到麻煩,譽譽不會不管。」郝懌自言自語道:「譽譽,太忙了。」
郝譽的繩鏢刺穿寄生體的身體。數條凌亂的繩索被寄生體鮮血浸泡,濕透的那些盡數斷開,裝甲便自動抽取郝譽身上的織物,重新編織成新的絲線。
手術刀切開白歲安的腹部,受到不明攻擊的內臟一團亂麻,急救醫生在搖晃的艙體中將一根一根激素線和血線扎入其中。
「雄主,你說的弟弟是。」白宣良恍惚想起,雄主確實有一個能力強悍的弟弟。他努力想,只能想起稚氣未脫的雄蟲臉龐,面容不甚清晰,「是那個尾巴很長的弟弟嗎?」
「嗯。他叫譽譽。」郝懌趁著自己還能說話,斷斷續續組織語言,「郝譽。你們到時候去找雄父。雄父不會不管你們。」
雄父是指郝懌的雄父。
作為克洛普家最受寵的雄蟲孩子,哪怕在婚姻上忤逆家長,因不可抗力和雙親失聯多日。郝懌依舊堅信自己的雄父雌父、疼愛自己數年的雌蟲長輩們會善待自己的孩子。
「找協會。」郝懌交代道:「協會。會幫你。」
郝譽衝上前,他的蠍尾勾回繩,雙手同時甩出左右兩個方向的繩鏢,隨著三顆腦袋爆炸,只剩下太陽引導的虹光在周身快速旋轉。
「來吧。」郝譽擦掉臉上的鮮血,「別對晚輩下手,有本事就沖我來。守財奴!來啊!有本事來殺我!你這個孬種。」
天空中,太陽暗下來。
他從一盤滿月,變為勾月,晃晃日光幽暗異常。在郝譽一聲一聲呵斥中,那彎月的邊緣快速蠕動起來,裂變出大小不一的紋路,以肉眼不可考的速度擴散、閉合。
它恢弘地哼唱一首歌。
那種音調仿若金銀摔落在地,夾雜各種藏寶庫中自然衍生出的口音與方言。
「藏寶庫里已經發展出自己的語言了嗎?」亞薩挨治療之餘,還能動腦子,「不對。他們不是使用通用語嗎?」
「是第三代蟲皇時使用的語言。」治療的醫生多嘴道:「快撤。」
原地,只留下郝譽與太陽直視。
軍雄不會被這種把戲騙到。他明白針對亞薩的舉措差不多結束,腦汁近乎吸乾的亞薩無法進行第三期任務,能夠在第三期任務中讓守財奴不安的竊賊只有自己。
「來啊!」郝譽跳上屋頂,對太陽咆哮,「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麼手段。」
太陽長出兩排牙齒。
潔白的光滑到沒有任何凹凸的牙齒。白宣良與軍雌亞岱爾也察覺到不平靜,他們看著天邊滾滾而來的黑暗,在黑暗中那兩道白光仿若斷頭台上的閘刀。
「這是什麼?」白宣良掏出通訊,他心跳得格外快。遠處有幾個穿著考官服的雌蟲焦急出來,在人群中大聲尋找什麼。
他們竭力嘶吼,聲音卻被天空滾滾巨響覆蓋。
那每一聲巨大的響聲里混合不同時代的屬於不同蟲族種群的語言。
初代大帝前各類星盜黑話口音、第三代蟲皇時代哼唱般的語調直至當代的語言;蝶族需要將舌尖捲起的傲慢發音,蟬族說什麼都平平的調子,螳螂種怎麼說都像吵架的聲量,蜂族密集的凌亂的群體發音,蟻族強調後字音的句式……
無數混亂。
無數聲音下雨般砸在大學城。
已經有雌蟲不堪凌亂的語言壓制,捂住耳朵,或躲進建築物中。
郝譽卻呆愣愣站在其中,目視自己正上方那巨大的牆面——他認識這件東西,前不久和羅狄蒂談論起它都帶著憧憬的口吻。因他以為將軍體守財奴不過是藏寶庫里的太陽。
太陽無法搬運大地。
大地更不可能倒懸在天空中。
【聽說,你想來這裡聽聲音。】
【郝譽】
「不!」郝譽放聲尖叫,「不要砸掉他——不要!」他死去的初戀,他死去的軍雌同伴們的聲音全部儲藏在兩堵高高的牆中。寄生體卻不會產生半分留情,任由郝譽看著牆體搖晃,數千年的儲量海量抖落,長長的牆壁刺向地面,愈發深邃與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