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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願意讓恐懼影響到孩子,努力掰開白歲安的每一根手指,找醫藥盒,在掌心摳爛的幾處擠上藥膏。
「芋芋。」白宣良勸道:「你也看到了。這是大人的事情……去複習吧。」
「小叔說他不會找雌蟲。」白歲安委屈,低聲呢喃。他這種狀態真符合寄人檐下,白宣良已經很久沒看到白歲安露出這種不知事的怨恨。
他恍惚起來。
「郝譽小叔。和我們不一樣。」白宣良深呼吸,放平心態,開導自己的親生孩子,「雌父拖累了你。沒讓你和修克一樣有那麼好的基因。芋芋,現在考學還來得及改志願,我們多選擇幾個備選的專業考。」
「我不要。」
「你不要也不行!」白宣良驟然嚴厲起來。他平日的軟弱似乎都為了今日的果決,「看看你剛剛的樣子。哪裡像一個侄子看叔叔的眼神。郝譽是什麼存在,我們又是什麼存在——修克和伊瑟爾沒能讓你認清楚,亞岱爾還不夠你看清楚嗎?」
「雌父。」白歲安尖叫起來,「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嗎?」
白宣良還有更扎人的話。但他絞著衣擺,目光游離,許久,松松垮垮泄氣起來,「芋芋。你還沒有成年。」
白歲安不想說話。
他回憶起自己站在窗戶前,注視著郝譽與亞岱爾戰鬥的一瞬間,身體傳來的林林總總的感受:皮膚冒出大小一步的顆粒,汗毛在熱風中一陣又一陣搖擺,兩腿戰戰互相依靠著,下半身汩汩熱流反芻到胃裡,呼吸也變得充滿味道,一種果實在夏末熟透快要腐爛的薰香。
但這和雌父說的一樣嗎?
白歲安無法判斷。
他相信自己有一天會站在小叔對面,他會代替亞岱爾的位置。小叔揮舞的繩鏢會同暴雨一樣鞭笞在他的皮膚上,他會和戰士一樣面臨這美味的代表認可的挑戰。
可很快,他面前閃爍過初來乍到時,郝譽展露在外面的那根碩壯蠍尾,那根纏繞在伊瑟爾小腿上,勒得雌蟲肉發紫的黝黑兇器。
白歲安的呼吸再次粗壯起來,他短短懷疑自己確實是雌父所說的那種孩子。因他確實嘗試過勾引小叔——但很快,他不動搖自己的正確性,尖牙利嘴反駁自己的雌父,「雌父。你看什麼都容易想到你自己。」
他小跑到樓梯口,撞到收拾好洗漱用具的亞岱爾,挑釁般對親生雌父吐出舌尖,蹬蹬跑到樓上。
亞岱爾撿起被撞倒的毛巾,聽「哐」一下關門聲,若有所思。
「他怎麼了。」
白宣良嘴唇嚅動,半天沒說出話。亞岱爾也不計較雌蟲之間的猶豫。他走下樓梯,同白宣良說,「等我回來和你一起收拾庭院。」
郝譽已不知跑哪裡去了。
他閒不住片刻,發覺自己有不該有的心思,狠狠扇自己幾個巴掌,在療養別墅周圍轉好幾圈,不想回去又擔心走遠會後悔,在草叢中設下好幾個陷阱。基因庫帶著人走大道過來,一眼看見郝譽撅著屁股吭吭幹活。
「郝譽閣下。」
郝譽從草叢裡伸出頭。腦袋上插著幾支藍色的話,嘴巴里咬著一束石竹花。羅狄蒂正在基因庫隊伍里,眼眶微紅。郝譽宕機呸呸好幾下,踩著草過來。
「怎麼還把雄蟲帶過來。」郝譽趕人,「去去。都回去。你們也少來找我們了。現在太危險。」
「危險?您怎麼不把身邊那幾個先趕走。」基因庫帶頭的研究員皺眉,「優卡閣下發生這種事情,我們也很惋惜……那幾個圈養雄蟲已經被『處理』了。今天來,是聽說您得到了一管藥。」
郝譽轉身就走。
「郝譽閣下。郝譽閣下。」
研究員喊了好幾聲,無奈聳肩,將隊伍里唯一的雄蟲研究員派出去,一步一步跟在郝譽身後。
羅狄蒂還在低聲啜泣。他今日穿得很厚,花草根脈一株一株掛在附著的布料與邊緣上。郝譽走快幾步,羅狄蒂也能提起褲腳,快步跟上。郝譽走慢幾步,羅狄蒂便抽空用紙巾擦拭眼淚鼻涕。
「你應該知道優卡的事。」郝譽道:「別和軍雄混在一起。這不是你這種普通雄蟲能沾染的事情。」
羅狄蒂抽下鼻子,沒有說話。
他們遵循一定的距離,太陽揮發出草木的香味。郝譽不願意讓羅狄蒂這種樣子感染到家裡雌蟲,一度帶著羅狄蒂在別墅外繞圈子。密蒂的樹葉掃過他們的臉龐,草葉之間,郝譽發覺雄蟲喘息越來越緩慢。
他停下來。
並忍住,不去詢問羅狄蒂和優卡之間的關係。
「別再和軍雄混在一起。」郝譽背對著叮囑道:「這不是你能插手的世界。羅狄蒂,你……不如回去找個可靠的雌蟲結婚。」
「我不是為這種事情找你。」羅狄蒂喘息,他聲音沙啞堅定,「郝譽閣下。我是來問你毒藥的事情——郝譽閣下,請留步!那毒藥會造成迷幻,真的嗎?您還在使用嗎?」
郝譽不說話。
「您之前就嘗試過這種藥物。但基因庫沒有通過這種藥物。」羅狄蒂快速說道:「因為藥物存在成癮性。雖然。雖然有很好的治療效果,但比起性/癮,精神迷幻不也是……郝譽閣下。不要走。」
他扶著膝蓋,起身,沒走兩步狠狠摔在地上。
郝譽無視羅狄蒂的疼痛,他冷酷地走向別墅,和過去無數白晝一樣,坐在屋頂上,俯瞰整個療養院,沐浴毒辣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