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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中,下克上並不只發生在他們蟲族這一方。強者死於弱者之手,簡直是家常便飯。所有軍雄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堂課,一是斬草除根,二是永遠保持戒備。
一堂課通常是寄生體教會他們的。
二堂課通常也是寄生體教會他們的。
「牽連到無辜的存在了。」郝譽輕描淡寫說道:「從我這裡抽取補償給對方吧。」
「已經很小心了。陶德這個名字在蠍族重合率不低。」優卡補充道:「你的補償也不用出。寄生體出手很少留下活口。」
事情都不需要等蠍族那邊出詳細報告。兩個經驗豐富的軍雄便能猜出全貌:寄生體不知道從何處得知郝譽的親屬中有一個名為「陶德」的存在,他們搜尋一翻後,按照他們自己的理解獵殺了一位重名的倒霉蛋。
無妄之災。
郝譽:「滅口了。」
「不止。」優卡道:「一家三十七口,沒有倖存者。」
風吹在他們彼此臉上,沉重之餘,仿佛在看望自己與親眷的未來。軍雄優卡早就和家裡斷了關係,為了避免更慘絕的事情發生,他換過三次臉,十五歲後再也沒有回過家。
郝譽也差不多。他成年後就減少探望親屬的次數,但他始終做不到真正斷親,像幽魂一般徘徊在戰場上,唯有那根薄薄的血緣與親緣線,可以將他從崩潰邊緣拽回來。
「蠍族那邊的分析師懷疑,寄生體還會找過來。」
「我會提高警惕。」郝譽嘴巴痒痒,總想要咀嚼什麼東西。他的聲音繃緊,卻又像彈簧一樣,不斷包攬各種事情到自己身上,「最近是考學期。你找我是為了加強巡邏,還是要找出潛在的寄生體。」
「都有。」軍雄優卡拿起一沓厚厚的資料拍在郝譽膝蓋上,「今年文化課會很難。數學這一科會比尋常難兩倍,被寄生體寄生的雌蟲80%會被卡死在這一關。我們的工作會減輕很多。」
修克這類普通學子,被意外卡下去,只能說時運不濟。
郝譽沒有馬上拆開閱讀,而是又說了一些寄生體相關的話題,點出件重要的事情,「可以確定它們是哪一脈的寄生體嗎?」
「七大將軍,守財奴一脈。」
「郝譽,沒有意外的話,祂是衝著我們三個來的。」軍雄優卡壓低聲音,重複那句流傳在寄生體群體中的密語,「藏寶庫只允許闖入者帶走死亡。」
*
寄生體。
這個世界裡蟲族的生死大敵。他們與他們的關係就是草原上的獵鷹與兔子,海洋里的鯨魚與游蝦,森林裡的猛虎與馴鹿。他們與他們的關係便是生物鏈里捕食者與被捕食的關係。
從形態上說,寄生體更像純粹的精神生物。他們極度捕食蟲族等一切生命體,但失去依附者、寄生者後,他們會在極快的時間裡凋亡死去,成為比塵土更輕薄的存在。
它們是扭曲的,生來就以奴役其他生命而存在的另外一個維度的生命。
也正是如此,他們是目前宇宙已知的唯一可以跨越能量與生命狀態,最接近永生意義的存在。
只要蟲族一代一代為它們提供新鮮的雄蟲。
只要蟲族存在,寄生體便可以一直永遠放牧蟲族,達到宇宙永恆。
他們中因漫長生命與強大能力形成的七位至強者,其中一位為創造血肉種族與擁有哲思的大腦,破裂為「孢子類」的生物。其餘七位依舊存在世間,並遵循自己的獵食習慣,分為「圍獵派」與「圈養派」。
郝譽成年至今,參與的斬首行動就是為獵殺「圍獵派」之中一名雅稱「守財奴」的寄生體。
那也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目睹整個蟲族最強大敵人之一的巢穴。
黑洞。
無窮無盡的黑洞,靜謐又死寂地懸掛在宇宙之中。任何一個戰士駕駛深空機甲縱橫在上方,都察覺到內心克制不住的絕望。
真正強大的寄生體,以黑洞為巢穴。
這個巢穴就是他們一直說的「藏寶庫」,而裡面的「寶藏」即為無數被掠奪走、圈養起來的雄蟲和蟲蛋——甚至在這個國家成立數千年前,藏寶庫的傳說就在寄生體與蟲族中流傳。
【裡面流淌著奶蜜與黃金,沒有仇恨與偏見。
【所有存在都將來到此處,享受陽光與溫暖。
【侵略者、盜竊者,所有邪惡的闖入者只能拿走死亡。】
近萬年,數代蟲族的歷史中,軍部曾試圖往裡面發送衛星和探測機器窺看藏寶庫的機密,基因庫曾經組織過人手探索藏寶庫周圍,他們逐漸發覺「守財奴」常年蝸居在黑洞深處,並沒有強烈的對戰情緒。
而這也是一切悲劇的開始,第一批蟲族混合寄生體的隊伍擅闖強者的寶庫。
全死了。
鍥而不捨的存活下來的寄生體展開單方面的第二次圍剿,爆發了寄生體之間的巨大衝突,第一次將藏寶庫的存在□□撕開,完全暴露給那一代的蟲族,並深深影響蟲族的歷史走向。歷史學家對那一段罕見的寄生體內部巨大戰爭,發起數次挖掘,他們了解這個神奇的種族,也是了解蟲族悲傷的歷史。
所有進入藏寶庫的雌蟲、寄生體全部死了。
但是雄蟲神奇地活下來一大部分。
他們中極少數,幸運回到蟲族社會中,卻開始瘋癲、痴狂囈語著蜜一樣的金黃色,望著太陽任由淚水從面頰流淌下,輕聲喊著「為寄生體獻出生命也心甘情願」「最大的願望就是被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