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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克臉上發燙,低聲看著自己雙腳踩來踩去,腳指頭蜷成一塊把鞋面擠出山巒狀,「就是。有點太疼了。」
疼完之後,是肌肉與筋骨完全舒展開的酥麻。修克感覺身體像一根繃緊的彈簧,正處于震盪後的餘溫,嗡嗡的響聲盤旋在他的五臟六腑中,熱流涌動,奔湧向下。
郝譽道:「錘鍊身體哪裡有不疼的?行了,你去休息吧。白哥——白哥。」他鬆開手,長而黑的尾勾順溜到身後,隨主體行動輕曼擦過修克的小腿,游向白宣良。
白宣良猝不及防被郝譽懟上前。
「芋芋又在鬧什麼脾氣?」郝譽認真點評道:「天賦這種事不是他能決定的。每天為這種事情置氣,大學裡他得氣成河豚。」
考學是篩選。
篩選必然會分出層次。
天才與天才,人才與人才,庸才與庸才。
白歲安真的很平庸嗎?其實不算,他只是不夠天才,沒有生來具備的好天資。在郝譽看來,這也算件幸事:如果白歲安天賦極佳,和修克一樣被劃入人才庫中,郝譽才真的要發瘋。
他都不敢想像,寄生體那邊知道白歲安是自己親侄子時,會做出什麼下作手段。他怕自己晚上看到被肢解的同伴、破腹的初戀身邊再多出一具熟悉又陌生的屍體。
——郝譽會發瘋的。
——他精神會比現在更加驚悚。
「過平凡的一生也挺好。」郝譽對白宣良道:「平平安安最重要。」
白宣良沉默。
他是個沒有多少話,也不習慣發表太多意見的雌蟲。與其野心勃勃的雌蟲相比,因太過無聲,總是被安排的那一位。他可以在家務、吃飯等瑣事上做主,卻判斷不出一點大事。
因此,他的孩子總是更激進,更主動,更具備攻擊力的存在。
「小叔是這麼說的?」白歲安趴在書桌上,複習用具一股腦被他掃到地上。他悶聲悶響,帶著鼻音,忿忿不平,「他是不是和那些軍雄一樣,覺得資源給我還不如給那個私生子——」
「芋芋。」白宣良提醒道:「修克不是你雄父的親生子。你是唯一一……」
「有什麼區別!」白歲安抬頭,露出通紅的雙眼,「雄父根本不愛你。他要是愛你,他就會好好孵化我。我也,我也根本不會比修克差那麼多資質。」
天賦,是無法跨越的存在。
天賦,也是無法辯駁的證明。
白宣良左思右想,回憶郝懌孵化蟲蛋的日子。他作為雌蟲看不出雄蟲到底是抱著蟲蛋呆坐,還是用精神力孵化蟲蛋。他只記得郝懌孵化時總露出一種憂鬱憔悴的神情,白宣良每天晚上下班回來都能看見雄主閉目坐在飄窗上,臉貼著蟲蛋,眼角帶著點淚花。
白宣良因此自責自己總把郝懌獨自放在家裡。
他嘗試平衡家庭和事業,希望郝懌和過去一樣去協會裡多逛逛。「可以和孵化郝譽時一樣,我們在協會租一個小單間,有空可以和別的雄蟲說說話。」白宣良提起郝譽,郝懌都比尋常打起幾分精神。
他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孵蛋途中總是昏睡,睡到分不清晝夜時刻,從眼角放射出諸多蜿蜒細血絲,眼下發黑。
「好啊。」郝懌牽過白宣良的手,「你不要太擔心。雌蟲還是要以事業為主。」
白宣良還是擔心,每天上班前後關切郝懌的狀態,在提心弔膽中迎來自己第一個孩子的破殼。
他不願相信郝懌不愛他。
正如那年,他接過剛破殼臉色發紫的白歲安,第一個責怪的是他自己。
【我資質太差。】
【全怪我資質太差了。】
每一個雄蟲結婚前,都可以帶著結婚對象進行免費基因匹配。基因匹配僅對結婚雙方公布,屬於保密資料。白宣良在正式和郝懌結婚前,曾在雙親要求下與其他雄蟲進行過基因匹配。
這不是測試他們雙方有多互補,而是測試他們生下來的孩子基因發展方向。
很差。
白宣良生育艱難,他不能多生。他家有幾個強勢哥哥,曾試圖把他塞到自家雄主後院,專心做全職雌侍。但在看到基因匹配出的幼崽基因後,果斷放棄了這個無用的弟弟。
太差勁了。
這種雌蟲要事業沒事業,基因也生不出好的,雄蟲一生的雌侍名額有限,哪裡的全職雌侍不能找,為什麼要找一個可能拉垮全家基因的廢物?
白宣良兜兜轉轉,遲疑了很久,始終不敢對郝懌表白。直到服役前夕,抱著嘗試一下的心態,白宣良對郝懌告白。
「我可以對你求婚嗎?」
「可以。」郝懌平靜地笑起來,隨後低頭攪拌自己手裡的冰淇淋,「不過,我只接受雌君的求婚。」
「唉?我嗎?」
「對。」郝懌扭過頭,對驚訝的白宣良道:「你不願意做我的雌君嗎?」
不。
很願意。
「我沒有錢。」白宣良道。
「我也沒有錢。」郝懌道。
「我馬上要去服役。」白宣良真想給自己腦袋來一拳,他斷斷續續列舉自己諸多劣勢,「我是個沒有事業,家裡也不會提供幫助的普通雌蟲。跟著我,你會吃苦。」
「我知道。」
白宣良道:「我的基因匹配不是很好。我可能生不出很多孩子,孩子品質也不會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