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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燼中一點小小的火苗。
白宣良將他們裝入密封的竹筒中,像是園藝復古課中提到「先祖們會將火苗儲存在密封容器中」那般,往上結結實實捆上一圈繩索,等待第二陣能夠吹起燎原的風。
他平靜準備郝譽最喜歡的口味茶,來到沙發前,將茶水放在小隔板上,轉身收拾郝譽亂丟的衣褲。那些漂亮的軍禮服本該出現在宴會上,而非亂糟糟團成一塊在地上。白宣良將它們一一抖開,掛在架子上尋找蒸汽熨。
「白哥。」
郝譽終於有了動靜。手冊從他臉上滑落,落在茶杯旁邊。蠍尾試探性地掃開手冊,將茶杯把柄捲起來送到郝譽手邊。
「這衣服不好整理。」
白宣良知道,只是他看著這套做工精良的軍禮服,試圖用手將邊角展開,碰到沒多久,刺啦劃痕像是展開的蝴蝶種鱗粉,窸窸窣窣剝落下來。白宣良無措地捧著衣服,像是看著玫瑰碎在手心。
郝譽並不意外。
他甚至有些坦蕩,「我的衣服損耗率很高。白哥,別整理了,我出任務都穿得很少……真正能拿來反覆穿的只有內褲,那玩意我自己會清理。」說完,喝茶。郝譽開始誇獎茶水美妙,拽著白宣良一塊到沙發上,跳舞般搖晃,「芋芋最近怎麼樣。」
白宣良被這一下弄得有些迷糊,丟開手裡的布料,跟著郝譽的動作在陽光下微微搖晃。
他感受到雄蟲湊近的亢奮,哪怕不知道對方為什麼亢奮,白宣良也在驚訝後得到種平靜。
「芋芋在複習。」
「複習好。複習好。茶里是不是加了什麼東西?」
白宣良仔細想想,並不記得自己有額外放什麼東西,還是給郝譽仔細報了一遍內容,「一些蠍族原產的沙漠束草粒,用小火提前烘烤過。還有蜂族產的糖和霜蜜汁。」
「都是好東西。」
白宣良緊張起來,「有什麼不該吃的嗎?」他不是第一次給郝譽做這款口味茶,卻第一次感覺到郝譽身心熱血沸騰。
「不。」郝譽熱氣洶湧,他低下頭對白宣良說得每一句話都吐出燥熱,「之前的藥劑到時間了。」
他身體開始自愈,針劑效果一次比一次弱,挨針的頻次也一步一步提高。
「白哥。」郝譽提出一個要求,「就這樣陪我一下吧。」
白宣良遲疑,一時間他聯想到的東西並不純潔。模糊在二者之間的熱浪讓郝譽無法判斷,郝譽到底想要哪一種陪伴。
「就這樣,可以嗎?」
「嗯。」郝譽通過步伐將一些躁鬱散開,他重新坐在沙發上,牽扯白宣良的手一塊陷入其中。「我今天把修克請走了。」
因此,我不想去面對伊瑟爾。
白宣良奇蹟地聽懂了這句話。他靠近,聯想到郝譽每次用這樣滾燙的身體觸碰伊瑟爾,自己只能站在門後聆聽那難捱的令人浮想聯翩的聲音。他伸出手,輕輕地,保持距離地,用指甲抵住郝譽的指尖。
「修克是個好孩子。」
「我知道他是。」郝譽道:「但他的雌父可不是好孩子。」
「伊瑟爾都成年了。」白宣良更近一步。他分不清到底是自己需要郝譽的熱度,還是郝譽需要他的溫度,等他意識到自己完全蓋住郝譽的雙手,二人翻轉重疊在一起時,已是十指相扣。
白宣良移動目光,謙卑道:「不管怎麼說,他將修克養得很好。」
「白哥真的這麼想嗎?」
當然不是。
白宣良怎麼會真的這麼想。只是他習慣在雄蟲和其餘雌蟲面前保持低姿態,因為他沒有錢財,沒有勢力,沒有任何基因上的優點。他甚至沒有伊瑟爾那種好皮囊,沒有對方會說話,會討好高位者。
他是個普通的再平凡不過的雌蟲。
他不敢說自己真的不是這麼想的。
「真的。」白宣良輕聲道:「郝譽。我其實容得下修克。」
「白哥真大方。」
「因為……我知道你哥哥,他和修克的事情。」白宣良停頓很長時間,磕磕絆絆,目光飄逸,「結婚那麼長時間,協會一直懷疑你哥哥沒有生育能力。我。我讓他丟臉了。我知道是我基因不好。」
可是郝懌沒有指責他,也沒有相看新的雌侍。
他們家也因為沒有新出生的幼崽,一直承受比較高的稅務。白宣良為了維持美好的二人世界,同時也是為了能夠撐起雌君的職務,努力工作,努力創業。
某種意義上,他沒有多餘的時間非給郝懌,他縱容郝懌去協會裡租一間小小的房間。
「你哥哥當時在協會607常住。你小時候就在那孵化的,我以為他想念你,就沒有去管。」白宣良談起這件事情,倍感內疚,「我想多賺錢,我想郝懌下次去協會組織的聚會可以不被其他雄蟲冷落。我。」
他沒有時間陪伴郝懌,聽人談起郝懌在協會孵蛋時,只匆匆去看過幾眼。
那時候的白宣良以為郝懌和其他雌蟲有染,有些不悅也沒有多說。他甚至在等待郝懌和自己提「雌侍」的問題——一直沒有等到後,白宣良開始判斷雄蟲在外面有了私生子。
「我其實不是那麼自私的雌蟲。」白宣良向郝譽辯護。他對郝懌的責怪,悄悄地終於在這一刻透露出來,但似乎不是為了真的指責郝懌瞞著自己,而是為了鋪設另外一種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