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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生請準備,倒計時開始】
白歲安在模擬艙內握住控制器。
隨著倒計時,他清空大腦所有的雜物,默數倒計時。
【三】
會贏的。
【二】
就算比修克差一時,差一期。
【一】
他也不會,差修克一輩子。
*
與此同時。
已結束考試的修克走出考場,坐在茶廳里,仿佛受到什麼重大打擊般,看著面前的雄蟲、面前的絨布盒,囈語般重複道:「你說什麼?」
「兩件事情。」
雄蟲桑.亞岱爾扣子扣到最頂上,衣物整潔嚴禁,如同最老派的教師,一板一眼道:「首先,我是你的親生雄父。其次,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不。」修克尖叫起來,「我是說這個!這個是什麼?」
「深空機甲的操控匙。」桑.亞岱爾打開絨布盒,展示裡面精巧的操控匙,「不要害怕。這點東西,不算什麼。」
似乎怕孩子還不接受,桑.亞岱爾補充道:「家族的老庫存,不是什麼昂貴的東西。」
第八十八章
蟲族是個制度非常混亂的大型混居種族。他們曾經很苦惱如何和外來種族解釋自己的政治、經濟、文化體系——漫長的平均兩百年壽命和超速疊代讓每一個雌蟲雄蟲都至少親歷三種不同政治文化,而蟲族的擴張文化又讓每一個地域與地域增加理解文化。
哪怕是同一年出生的蠍族雌蟲,也會因居住在首都圈和傳統蠍族聚集地,而產生迥然不同的認知。
例如,在修克就沒有什麼貴族的具象概念。他孤獨地長大,同齡雌蟲多不看重身世,他們之間拳頭比什麼都有用。
一個深空機甲。
至少是他們這些學生從小期待、花費十數年走到今日,邁入考場,坐在模擬機里,忐忑不安許久才能得到的機會。
「不喜歡這個款式嗎?」桑.亞岱爾詢問道:「你想要進行改裝嗎?還是不滿意這個機型?」
他那種口氣,修克上次還在廚房裡聽見。那時,白宣良問他今天晚上的菜餚是否可口,更喜歡甜味還是鹹味,更喜歡肉類還是蔬菜。
「不……」修克擰緊褲子,「我自己可以考進去。」
「我知道。」桑.亞岱爾像是看修克,目光卻游離到對方僵硬的尾巴尖上。修克沿著對方的目光看下去,驚得把蠍尾塞進雙腿之間,扭捏起來。
桑.亞岱爾至此,終於收起目光。他看向窗外,一點都沒有親近的意思,道:「我懶得想送你什麼東西,是我的雌君挑的款式,他說,你一定能考進去,不能沒有機甲練習。」
修克呆愣在原地。
接著,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這個雄蟲面前是什麼東西,低下頭,掩蓋表情。
「我。」
「我不在乎。」桑.亞岱爾打斷道:「我不在乎你是個什麼東西。不要和我說你的雌父,我不想見到他——至於你。我來見你,是因為孵化你的雄蟲,還有給你提供助學資金的雄蟲。」
窗外不斷有航空器起飛的聲音,旋轉的機械聲放大數倍落入修克耳中,隨之是他自己身體內骨骼撕扯的聲音:每一次他以為依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某種東西,都會有更加龐大的力量從他身上碾壓過去。
他年輕、渺小、因為親生雌父所背負上的一切原罪,便在諸多龐然之物中碾壓成粉末。
「郝譽……叔叔?」
「我可以補償他所有的損失。」桑.亞岱爾道:「你給人家添了太多麻煩。之前的錢和資源,亞岱爾家會全部補償回去。你也不需要和亞岱爾家、那些軍雄扯上什麼關係。我只希望你以後自由的活著。」
不要和亞岱爾家有關聯。
也不要和郝譽有關聯。
成為一個完完全全的沒有任何連接的個體。
「雌父。」修克用匱乏的思維找出點藉口。他艱難道:「雌父,還是郝譽叔叔的雌奴。我不可能。」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桑.亞岱爾道:「修克,你以為靠你自己可以弄到一張乾淨的准考證嗎?」
「你想一輩子,和一個罪犯捆綁在一起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修克急促又結巴地辯解。他臉上閃過斑駁陽光,嘴唇乾涸,「郝譽叔叔和雌父。他們。他們。」
他們有了小孩。
有了我的弟弟。
修克找回點底氣,似乎是作為一個兄長,他忽然找到自己未來可以做的最親密的事情——替要執行任務的郝譽,替要繼續坐牢贖罪的雌父撫養一個年幼的孩子。
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與他微妙關係的孩子。
「他們肯定和我有關係。」修克道:「我是郝譽叔叔的徒弟,是我雌父的孩子。你呢?你是什麼傢伙?把這東西收走。」
裝有深空機甲操控匙的盒子一掃落地。
數千萬、也可能是數億叮噹摔到門口,旋轉著碰到牆壁。
桑.亞岱爾紋絲未動。
他的冷靜讓修克更加躁動。年輕雌蟲站在原地發泄般說著宣誓主權的話,提起自己的備考包,用腳踹包廂門。他猛烈擰手把,哐哐撞著大門。
桑.亞岱爾為自己倒一杯茶,目視不遠處的深空機甲考場。諸多考生從大門魚貫而出,不少蓋著毛巾和換下的外套,交談剛剛的模擬機考試。桑.亞岱爾輕而易舉從中尋找到郝懌的親生雌子,那個他多年來無比關注又無比失落的真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