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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告訴郝譽閣下他哥哥死亡的真相呢?
什麼時候合適呢?
亞薩躺在醫院裡,他的徒弟雅格確定老師轉入無菌病房保住性命後,購買酒和一些花里花哨的鏢頭上門感謝郝譽。
「前輩。」雅格道:「我聽說第三期任務要取消。」
郝譽終於做出反應。
他轉過頭,簡單道:「不會取消。」
「太危險了。優卡前輩遇難,老師重傷,您現在的心裡狀態也不太好。」
「我很好。」郝譽打斷雅格的話,強調道:「我現在強得可怕。」
雅格不相信這種鬼話。他身上沒有背負軍部任務,單純來感謝郝譽當時救下自己和老師,傻孩子還掏出大半身價給郝譽裝備一個新的武器,郝譽沒有拒絕這種具備攻擊性的好意,裝備上新禮物的當天,郝譽沒和任何存在打招呼,獨自前往大學城,絞殺四個藏匿寄生體。
他不是一瞬間殺死寄生體,而是玩弄般用精神力勒住他們的靈魂,伴隨寄生體尖利的慘叫——郝譽數次折騰他們,迫使他們呼喚「守財奴」的本名。他通過殺死守財奴的分身與追隨者,試圖與宿敵再相見。
守財奴不見。
「藏寶庫就像是我的第二故鄉。」郝譽對亞岱爾說道:「我在裡面待得時間比在蠍族、養育中心還要長。我不會說蠍族方言,卻會說藏寶庫里的語言。我不會唱蠍族很多民歌,卻會唱裡面歌頌守財奴的聖歌。」
他胡亂把手上的血跡擦拭在牆上,對著太陽輕輕哼唱起來。
地上是寄生體七零八落的屍體,這一次比先前更多。從最開始的四個到八個,現在的三十二個。郝譽行走在間諜們的屍體中,聲音滴滴答答,雨水般落在血灘上,「第三期任務我自己進去。亞岱爾。回到你的家族中吧。」
軍雌亞岱爾追上前,「你的精神狀態可不是這麼說。」
「我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了。」郝譽解釋道:「你知道藏寶庫里最容易迷失的兩類生命是什麼嗎?欲望太強的;沒有欲望的。我這次進去,不用多久就會被守財奴鎖定——我不能放棄殺死他,我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了。」
芋芋昏迷不醒。
伊瑟爾肚子裡根本沒有蟲蛋。
哥哥死了。
哥哥死了,哥哥留下的東西,譽譽一樣都沒有留住。
「你如果想要孩子,可以申請孤雌生育。」郝譽繼續對亞岱爾道:「我知道你們這些軍雌就想要強壯的繼承者。軍部就想用我的基因生產下一個守財奴攻略者。基因庫純粹想搞研究……我走之前會留下自己的基因,你的軍功足夠吧。」
亞岱爾想他根本不在意這些東西。他追著郝譽,不肯放鬆片刻,「閣下。」
「我必須去藏寶庫。」郝譽道:「這個時候,我忽然很討厭哥哥——他為什麼是病死的。」
亞岱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驚恐讓軍雌停下腳步。
郝譽囈語般痛苦宣洩道:「他是病死的。他寫信和我說過他生病了,我一直知道,可為什麼抽不出時間去看他。為什麼我是軍雄……」
因為是軍雄,害怕牽連哥哥,才不回去。
因為不回去,沒有和哥哥見到最後一面。
「他病死……很好,沒有被寄生體吃掉。可是。就因為哥哥是病死的,他是真的病死了。我才一直無法釋懷啊。」
如果哥哥是因寄生體死亡,郝譽會毫不猶豫用畢生獵殺寄生體;如果哥哥是因為他人毒害死亡,郝譽會讓所有手段讓對方生不如死;哥哥以任何非自然的方式死亡,郝譽都有機會挽救他,嘗試用各種方式彌補痛苦。
唯有,疾病。
躺在床上,日復一日看著自己衰敗,生機消亡,等待無法歸來者的哥哥。
郝譽只會責怪自己——
為什麼不早點回去呢?為什麼無法回去呢?他竭力讓錯誤變成別人的,以惋惜自己無法和哥哥再次共度的美好時光。他竭力想要保護芋芋和白宣良,最後卻又因為讓芋芋受傷,讓白宣良難過。他竭力想要見的存在,想要維護的希望,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他的生命放眼望去,居然只有太陽一般的守財奴永恆不變,等待他用生命去攻略、去虐殺,直至終點。
「我的生命只剩下太陽了。」郝譽道:「你理解這種感覺嗎?」
「郝譽閣下……」原來,引導計劃是為了這一刻存在。
亞岱爾看著郝譽眼瞳,那裡高牆遮蔽一切,唯有太陽高懸天空永不墜落。他全身心望著太陽,眼瞳從渙散到凝聚,最後只剩下一輪圓環不停旋轉。
藏寶庫的詛咒,永不遲到。
如果郝譽再次進入藏寶庫,他會被心中那一輪太陽攻略,成為千百年來無數守財奴寶藏中的一員。
如果郝譽不再進入藏寶庫,他將失去生活的意義,完全腐爛在外面的世界。
「其實……」
亞岱爾第一次覺得話那么小,那麼窄。他艱難將字一個一個擠出來,牽扯出郝譽。
引導計劃。
引導。
「其實。郝懌閣下。」
就是這個時候。
「郝懌閣下是被寄生體殺死的。」亞岱爾道:「他被寄生體割頭了。」
郝譽的眼睛忽然閃爍光芒,接著他的面頰淚水無法遏制地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