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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午夜驚覺,描摹那頭紅髮,站在鏡子面前,用手扒拉發縫,打開購物頁面搜索「染髮劑」,又害怕郝譽會在消費清單上看到自己購買「染髮劑」背後的心思。
白宣良是與亞岱爾一起來看修克的,他們兩個成年雌蟲一柔一剛,一白一紅,一內一外,像是在修克面前展示「如何照顧好郝譽」。修克最多揉揉眼,露出點遲鈍的茫然,張口說出的任何話,都在年齡和閱歷面前失效。
他沒有白宣良那麼會照顧雄蟲。
他也沒有亞岱爾那麼強。
「聽說你每天都會給療養院聯絡處打通訊。」亞岱爾沒有透露是誰說的,白宣良卻低下頭,心不在焉起來。修克腳趾摳挖地面,崩起鞋面,以轉移自己不安的情緒。
亞岱爾繼續道:「我知道你想念郝譽。但請克制你的行為,不要再打給他了。你會給他帶來麻煩。」
「憑什麼。」修克低聲抗議,「他是我的贊助者。」
「和軍雄牽扯在一起,不是你能承受的了。」亞岱爾手邊一大堆東西,送給修克的,也有買給白歲安的,他其實並不需要將兩個一併帶上來,卻依舊帶上來,甚至是當著修克的面將二分拆開。
「等你長大,你自然可以看看他。」
「你現在還沒成年。」
修克蠕動嘴唇,失落之意昭然若是。
亞岱爾更殘忍的話也不用說了,話鋒一轉,「你可以申請見見你雌父。如果在校期間立功,還可以申請和雌父多相處一段時間。」
修克沒聽明白裡面的潛台詞。
他覺得有些不對勁,直白說道:「我現在也可以申請。」
「那得麻煩郝譽閣下。」亞岱爾道:「你現在第一任務是考學。修克,你實在是太小了。」
他強調數次年齡,驟然讓修克覺得自己那點微妙的心思、愚蠢的計算和妄想毫無遮掩出現在對方面前——年輕的惱怒,瞬間讓他露出異樣。他指著亞岱爾說了不少不尊重的話,洋洋灑灑數十分鐘。
亞岱爾臉色毫無變化,白宣良卻有些害怕。
他在修克暴怒的時刻,從那張臉上窺看到伊瑟爾少時的傲慢。
孩子再怎麼修養,基因是不會變化。白宣良恐懼伊瑟爾,他對伊瑟爾之子的憐憫,不過是無用的善心,只需要讓他看見低劣基因品性的本樣,亞岱爾相信白宣良絕不會獨自給修克施展善心。
雌蟲也好,雄蟲也好,施展善良也不要越界。
「好了。」亞岱爾打斷修克的指責,溫和道:「喝口水吧。孩子。我也要走了。」
「如果想要站在郝譽身邊,你最起碼要開顱成功。」亞岱爾頗有深意地看向修克,「不然,某天,你連敵手的樣子都看不清,怎麼做郝譽的搭檔。」
——郝譽的敵人是誰?
——寄生體。
——你見過寄生體嗎?
——沒有。
「我有天賦!我有很好的天賦!」修克在屋裡踱步,氣得臉都要炸了。他跑到樓道將著宣洩的話喊三四遍,發覺亞岱爾和白宣良早走了,又氣急敗壞跑到窗戶邊打開後狂吠三四分鐘,氣喘吁吁蹲下來捂住臉。
——可以提前開顱嗎?
——不可以。未成年開顱會消耗你的天賦。
——難道沒有意外嗎?
——有。孩子。但是發生意外的那些天才,大部分都死了。
跨越半個星球,郝譽那的濕熱天氣傳不到修克這裡。他下公共運輸,暴雨便從下水道等各個地方涌到腳跟,一些年久失修的宿舍忙著用毛巾墊在窗戶與水管縫隙中,修克濕噠噠走過的每一步,褲腳都更重墜在地上,拖出長長的水漬。
他感覺到屋子裡也在下雨,冷空氣凍得發出啪嗒啪嗒聲。
「煩死了。」修克脫掉褲子,躺在床上,閉上眼,「等我長大——」
窗戶劇烈顫動起來,整個屋子仿若漏水的山谷,回音反彈在牆壁與玻璃上,發出更劇烈的狂怒。
修克再次感覺到冷。
他睜開眼,第一時間看向床底,接著是貼在牆面,用手擦拭玻璃,透過氤氳觀察外面。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一種不安的感覺密密麻麻長出來,青苔般附著肺部。
什麼都沒有。
房間裡外已經檢查過來。不!更強烈的感覺襲擊這個孩子,他果斷挪動床堵住房門,用椅子和訓練用的繩索製作建議陷阱,自己則蹲在衣櫃頂部,腦袋擠著牆面與水管,屏住呼吸,占據房間制高點觀察一切。
水流聲越來越大。
越來越大。
越來越大。
最後匯聚成一道洪流,刺破牆面,陳黃色的屍水連帶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撲滿整個屋子——修克連尖叫也發不出來。他確實知道這牆裡藏著水管,卻不知道水管里還藏著一具屍體,危機時刻,一場一場考試鍛鍊出格鬥意識比大腦更快行動。
他一拳砸向腐化的還在行動的屍體,同時,屍體森白的指骨掐住修克的脖頸,兩者似乎以臂長較勁,用純粹的蠻力決定對方的生死。
等我長大——
我……還能長大嗎?
宿舍樓里似乎有其他雌蟲在咒罵,修克的尖叫完全淹沒在他們的咒罵和雨水中。他身體包裹黏糊糊的黏液,水波不斷充斥房間,每一次波浪不斷抬高水位,壓迫修克的呼吸道。他的鼻翼和嘴已經被黏液封住,缺乏空氣讓他的意志也出現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