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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和你重逢之後,他一直想努力修補和你的關係,但是自己也知道太困難了,人做錯了事是要負責任的,不管代價有多大。」
聞潭的手不自覺收緊了:「我沒想過刺激他,我只是,那天太震驚了。」
任誰大半夜看到一個人從棺材裡探出頭,都會嚇一跳的吧。
「可以理解,」醫生道,「每個人心底都會有陰暗面,對於沈天遇而言,自欺欺人固然是飲鴆止渴,但起碼躲在棺材裡的時候,旁邊就是媽媽的墳墓,他終於能從殘酷的現實中短暫脫離,休憩一會兒。」
「山上太陰冷了,其實不適合睡覺——這也是為什麼,他每次從寺廟回去都會感染風寒。」
聞潭沉默良久,冷不丁道:「是沈天遇讓你告訴我這些的嗎。」
「是,也不是,」醫生道,「他的體力不足以支撐劇烈活動,所以拜託我向你解釋簪子的事,防止造成誤解,畢竟這看起來並不吉利,不像是一份禮物。其他的,都是我自己想說的。」
聞潭:「為了幫助你的病患康復?」
醫生搖頭:「我只是覺得,既然你主動來找我了,應該是想知道真相的。」
聞潭看著窗外顫動的樹枝:「你告訴我這些,其實是希望我原諒沈天遇的吧?」
「你原不原諒,都不重要了,」醫生道,「昨天晚上,沈天遇告訴我,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怪物,一個瘋子,一個隨時可能一朵花而失控的精神病人。」
「他說,一個怪物,是沒有資格愛上人類的。因為它會拖累自己所愛的人類,把他拖向無底的深淵。」
第61章 消失
交談結束,醫生把聞潭送出門。
李黎在門外等著,對聞潭道:「我讓司機送您回去。」
聞潭問醫生:「沈天遇現在情況怎麼樣?」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醫生道,「治療需要本人有主動治癒的意願,他現在意願很薄弱,不願意配合治療。」
聞潭回到病房,把木盒子還給沈天遇。
「壞掉的東西,我不要,」聞潭道,「想送的話,什麼時候修好了再給我。」
沈天遇:「修不好了。」
「沒有什麼是修不好的,」聞潭道,「除非你自己不想修。」
「我說過,沈天遇,不要讓我看不起你,」聞潭道,「明天開始聽醫生的話做治療,不然我馬上就走。」
沈天遇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驟然抬起頭。
——
聞潭在醫院待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里,儘管沒有天堂鳥的刺激,沈天遇的驚慌症還是偶爾會發作。
每次發作的時候,他都會讓護士綁住自己的手腕,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防止傷到其他人。
發作後的一兩天裡,他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去的。
只有聞潭能端著餐盤和水杯進去,把餐食放到他的床頭。
「吃飯。」他說。
沈天遇胸前背後都是汗,把床單都浸濕了。
被綁著的手腕青筋暴露,手臂從蒼白變得通紅。
膝蓋和手肘上全是掙扎時留下的淤青。
聞潭冰涼的手心覆在額頭上,不說任何勸慰的話,但瞬間就能讓沈天遇冷靜下來。
他是他唯一的鎮靜劑。
偶爾沈天遇也會說胡話。
燒得迷迷糊糊的,低聲說著,對不起,小潭對不起。
聞潭聽得煩,直接說,閉嘴。
沈天遇乖乖閉上嘴,可是隔一會兒又會開始說,像個記憶力衰退的老人。
清醒狀態下,沈天遇會與他保持距離。
像是牢牢記著自己關於「最後一次」的承諾,記得自己是個怪物,不再沒完沒了地騷擾他,不再奢求他的回頭。
只是沈天遇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在大腦極端混亂的情況下,他會做些什麼。
聞潭起先沒有反應過來,只感覺脖子上濕乎乎的,像是被一隻小狗舔了。
隨後反應過來親自己的是沈天遇,臉色頓時黑了,毫不客氣地把他的臉拍開了。
沈天遇無緣無故挨了一巴掌,有些委屈巴巴的樣子,縮回角落裡,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哥哥。」
聞潭:「……」
醫生說,沈天遇這種狀態,很可能是大腦出於保護機制,回到了小時候的狀態。
因為小時候承載著他為數不多的快樂記憶,陪伴在母親身邊,外公外婆都還健在。
聞潭有些想像不到,小時候的沈天遇,竟然是這樣乖巧粘人的樣子。
他把他當成了大哥哥,跟在他後面,像個巨大的跟屁蟲。
本來是想來匯報工作的李黎,看到這個場景,目瞪口呆。
聞潭幽幽道:「你可以錄個視頻,等他清醒的時候拿來要挾他,給你漲工資。」
李黎吐吐舌頭,跑了。
再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對沈天遇動心眼兒,哪怕此刻的沈天遇智商還不如五歲的小孩。
隨著治療的推進,沈天遇的狀態在逐漸好轉,大腦混亂的次數越來越少。
沈天遇顯然對治療期間發生過什麼事有些印象。
他看向聞潭的目光透著尷尬,還有點無地自容。
「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能被你叫哥,我也挺爽的,」聞潭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