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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箬坐下後桌上又重新變得安靜。
盛天對柳箬的反應不滿地皺了下眉,他拉拉柳箬的袖口,小聲對她道:「你跟我出來一趟。」
柳箬先是抬頭看了眼門口的易藍因才跟上盛天的腳步,門一開一關,包廂里就只剩下郁景和易藍因兩個人。
郁景偷偷抬眼看李芷,不知何時墨鏡已不在她臉上,那夢中熟悉的臉因化了妝而多了幾分陌生感。她認真地小口吃蝦,察覺氣氛不對後放下筷子抬眼,漂亮的深藍色瞳孔便直直地撞過來。
「咚。」
郁景的心跳聲在此刻突然變得清晰可聞。
她下意識地抽了張紙遞過去,又突然想起她們此時的關係是陌生人,手裡的紙隔空轉了個方向,最後被沒出息地按在自己嘴上。
易藍因狀似無意地瞥她一眼,特意微抬起身子從紙巾盒裡抽出張新的。
那麼大的飯桌上就坐了兩個人,卻總有種欲蓋彌彰的感覺。
像隔著層霧,互相看山對面的人。
距離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也已經是三年前,郁景不知道這位現在改名叫易藍因的大明星還記不記得自己。更嚴謹一點說,她還願不願意主觀記起那段過去。畢竟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曾經耳鬢廝磨過的人沒道理就再也記不起。
郁景訕訕地收回手,發熱的掌心搓了搓自己的膝蓋。
心裏面為自己打過氣之後,「易老師好。」她狀似乖巧。
正對面的易藍因聞言緩緩放下了手裡用過的紙,將它捲成一團放到手邊,又微抬起頭看向郁景,頓了幾秒鐘之後才避重就輕地對她道:「我一會兒還有事要做,招人方面不是我負責,你直接與柳姐交涉就好。」
郁景搞不清楚她的意思,只能朝她抿嘴小幅度地點點頭。
包廂里無人說話又重新變得寂靜。
郁景機械性地給自己夾菜,眼角餘光卻一直盯著易藍因的動向,易藍因看起來不像她那麼緊張,這期間她悠閒地抬手給自己倒了小半杯紅酒,小口小口地將杯中酒喝乾淨後才起身慢吞吞對她道:「那就,再見。」
那盤擺在她面前的蝦,她卻碰也沒碰。
郁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小口喝酒的時間裡,有沒有可能是在等她說一句重逢的話。
只是錯過的時機就像火車在眼皮子底下駛離車站,再也沒有給晚來人補票的機會。
郁景下意識跟著她站起身,看午夜夢回里的人云淡風輕地站在自己面前還有些恍惚。
她第一次和李芷見面就是在她打零工的酒吧里,那時候郁景剛滿十八歲,做調酒師的學徒小工。
店裡來了個混血大美女,進門就坐在吧檯點最烈的酒。
調酒師接了訂單就照做,她那時候傻兮兮的還給人家偷偷塞了兩塊兒解酒糖。
一個人來買醉的,怎麼可能需要那玩意?
後來那美女踉踉蹌蹌地走出酒吧,郁景正站在酒吧門口費勁兒地整理啤酒箱子,眼看著那美女要被專門等在酒吧外頭「撿屍」的爛人用蹩腳英語搭訕,她立刻小跑過去,抓了大美女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還來得及對旁邊驚愕的人笑了一下,「這我女朋友,勞駕讓讓。」
她把爛醉如泥的李芷擱到門口的長椅處,李芷卻拽了她的衣領子醉醺醺地用最標準的中文問她:「小朋友,你成年了嗎?」
之後的事水到渠成,年紀大一點的姐姐懂得也比較多,但郁景還是清楚地知道,她空有理論知識沒有實踐經驗。
因為那一晚她疼得額頭直冒冷汗,喘著粗氣求她暫時不要動。
——
易藍因轉身將手按在門把上,郁景像從前那樣緊緊跟在她身後,包廂門被易藍因拉開,迎面就是盛天和柳箬互嗆的場面。
「你什麼意思啊?」他們兩人共同質問出這句話,又一同扭過頭來看她們兩個。
郁景一如往常般沒什麼表情,卻下意識偏頭看了眼易藍因,她那個角度只能看到易藍因披散開的栗色捲髮和一小點清透白皙的鼻尖兒,大概是上了全妝的關係,她整個人看起來比從前. 面對外人時更加冷漠。
「柳姐,走合同吧。」易藍因像沒有感知到這尷尬的氣氛似的,她落了話,又朝盛天點點頭,「小天兒是吧?下次見。」
郁景站在她身後,聽了這話偷偷撇了撇嘴,就見過一面的人,小天兒小天兒叫得倒是親切。
好巧不巧的,易藍因就在那時候轉身,郁景往下壓的嘴角還沒來得及及時糾正回來。
易藍因不動聲色看她一眼,郁景一點兒沒變,除了頭髮長了,人萎靡了點兒,那出薄涼桀驁的樣子簡直和記憶里的完全重合,欠揍得要命。
她抬手,繞過郁景的肩膀,含了狠地一把拿起掛在門口的結帳單,純黑色的亞克力底板上掛著的紅繩隨之輕輕在她的手邊搖盪。
柳箬忙抬手虛虛地攔了她一下:「不用,走公帳就行。」
易藍因卻朝她笑了笑,眼神若有似無地瞟瞟郁景,意有所指道:「付帳慣了,也不差這一頓。」走出去兩步後又回過頭看向柳箬:「我把發票留給前台,柳姐留著報了吧。」
柳箬一聽,忙笑呵呵地朝她雙手合十拜了拜:「感謝易老闆。」
郁景腦迴路還停在她的前一句話,【付帳慣了】,也不知道她是特意挖苦自己的意思,還是單純在陳述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