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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怕姐姐,就像老鼠怕遇到貓。
本質上他和郁城沒什麼兩樣,在外面要小心看著別人的眼色討生活,回家裡來再對著年幼的自己展示家主的威嚴。
郁景小聲對米來說:「我沒事的,姐姐。」
米來便讓出身位,她和李讓分別站在郁景一左一右的兩端。
這樣狼狽的一家三口在她眼前,過往的種種便也伴著畫面隨之而來。
在那個家裡,她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美好的回憶。
老家果然很冷,風像有了眼睛,長了腿,盯著人的皮膚鑽進毛孔里,血液都跟著發涼放緩了流動的速度。
「把奶奶轉到b城的醫院吧,我回國了,也可以照顧她了,往後咱們就別再聯繫了。」她的耳朵聽到自己的嘴這麼說。
「你說的什麼胡話?」媽媽率先反對,「讓老太太去你那兒,讓我和你爸在親戚面前怎麼抬頭?你要走就走,但老太太你是絕對帶不走的。」
郁景翻譯:【你瘋了?沒有老太太還怎麼騙你的錢?大佬女兒和按時打錢的女兒都不認自己了,往後在親戚面前我可如何是好?】
當兒子的那個卻沒開口,他生著悶氣,臉色發沉,一副要生吃了自己的模樣。
郁景繼續堅持,「給奶奶轉院。」她不帶一絲一毫的語調起伏,「我就幫郁城求情。」
反正她求了,姐姐也不會聽她的。
兩夫妻互相看了看,還是捨不得自己這長期飯票。
於是場面陷入了僵持,沒人肯再開口。
那群看熱鬧的男生們,漸漸放鬆下來,他們用眼睛記著眼前發生的所有細節,好等著出去以後與人吹牛時添油加醋地說米總家裡的是非來彰顯自己和米來的特殊關係。
郁城可是太子,他可看不慣自己這卑賤的奴婢有朝一日爬到他的頭上。於是他突然明白了孝順二字的寫法,他開始痛斥自己。
「郁景,你別白眼狼了。爸媽對你再不好,你不也活下來了。你死活不願意走出來的屯子,底下埋了多少女嬰你知道嗎?能活下來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聽聽,這話道貌岸然的多惡劣。
活下來也算是對自己的恩賜了。可是她不是死過一回了嗎?在冬天的松花江。
褲袋裡的手機開始震動,郁景拿起來看了一眼,是易藍因的電話。
沒過一會兒,電話自動掛斷,一條短消息立刻傳過來。
【幾點啦?該回家啦!我有點喝多了,你不在我都睡不著。】
那顆不知何時開始放慢了速度的心臟又開始高速運轉,它提醒她她是有家的,也是有人愛的。
她被這世上最會愛人的人愛著,前面這些波折算九九八十一難的話,那經歷的這些就都值得。
第53章
郁景低下頭, 認真給易藍因回消息。
她用一個手打字:【就快了,你閉閉眼,再睜眼我就回去了。】
大概三十秒鐘以後, 新的消息又再次進來。
【閉了也睜開了】
【你又騙我】
這回不光是米來, 連郁景的心也跟著飄起來了。
她將雨傘把手遞給身旁的李讓, 雙手緊緊捧著自己的手機, 【我好想你】。
她神色認真,讓正處在崩潰階段的一家三口更加怒火中燒。
那樣急切的需要她回去陪著的易藍因收到這條消息, 突然就不回答了。
郁景等了一會兒, 最後把靜下來的手機斜插進自己的口袋裡。
她重新將視線轉到郁城的臉上, 眼裡沒有半分的波瀾。
「郁城,」她叫了他一聲,「活得像個人一樣吧。」
不知道這句話戳到他哪一個點,郁城開始暴怒,他的腳費勁地踢向郁景的方向, 手腕被粗糙的麻繩勒出一道不過血的青痕。
郁景看他那樣子, 幾步走到他跟前。她蹲下身,一點點地解開他手腕上的麻繩。
郁城見她這副窩囊樣子便罵得更難聽了, 「你個賤人, 早想什麼去了?非要給你擺臉子, 你才看得清狀況對不對?」
郁景手裡攥著那根繩子,她把它扔在地上。麻繩砸在地上,最後被污水染成淡淡的黃色。
郁城岔著腿坐在那椅子上, 雙手互相揉了揉手腕,他仰著已沒了髮型的腦袋, 「郁景,」
「咣」的一聲, 郁景的拳頭像一記水泥炮彈一般衝過來,郁城的嘴角立刻見了血。
那對夫妻如喪考妣,瘋了似的沖向郁景。他們抬手落下,手被擒住便張了嘴去咬去撕。無所不用其極的,突然激發了人類內里最黑暗的獸性。
郁景揚起頭,又甩了甩劉海上的雨水,一手捏著一個人的手臂,咬著牙沖他們吼道:「郁城變成如今這樣,全都要怪你們自己!」
郁城被那一記重拳打得忘記了思考,他只是抬手按著自己的臉,愣愣地看著前面圍在一起的三個人發呆。
他想不明白,那上不得台面只能在陽台吃剩飯的人怎麼突然變成了大人,又開始說大人似的話。
山一樣的爸爸開始變得軟弱,永遠會給自己無限偏愛的媽媽也開始變得面目猙獰。
那個窩囊廢呢?她很有力量,她會說大人的話,她被米來親口認作妹妹。
米來一個人持著雨傘站得筆直,她看著自己涅槃重生的妹妹,想到了那個決定半途放棄學業的自己。
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還青春年少的高中生就開始感嘆時光催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