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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十點還有五分鐘,店裡已經一切就緒,門口的人也已經聚集到了一個相當誇張的地步,我深吸一口氣,內心再一次告訴自己,好壞就這一遭了。本來起名黃粱一夢也是這個目的,要是這一回再幹不成,我這六七年做的事情就是一場大夢,人終歸是要回歸現實的。
「準備開業。」
我對兩人點頭,何劍和宋楠師一左一右推開門,一瞬間,外頭層層疊疊的人群還有手機讓我眼暈,也不知道白柳到底是砸了多少血本進去,竟讓 29 號的門口擠得水泄不通,堪比春運。
在洶湧的人潮中,何劍和宋楠師艱難將兩個開業花籃擺了出去,和尋常花籃不一樣,韓沙扎的蘭花花籃上並沒有任何祝福語,只有兩張符,乍一看竟仿佛是兩個花圈。
三天前,白柳給我提的最後一個建議是,開業宣傳噱頭要做足,既然賣點是凶宅,那至少也得在人跟前做一場法事,驅一驅邪。
白柳說:「公眾場合做法事不合適,但你的店可是你的私有財產,怕死還不能做個法事嗎?你就當關起門來做給自己看,這些探店的心理就跟霸道一樣,越得不到越會花錢去買單。」
在最初,我本以為這事兒如果直接拿去問,道長肯定想拿桃木劍一劍劈死我,結果竟不料想,韓沙竟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這屋子確實需要一場正規的打醮,免得後頭每天來一大堆生人,刺激到這裡本來的住客。「
韓沙那時說的一本正經,轉頭又說要買雞,我哪能想到我這輩子還能見到這種場面,戰戰兢兢問他要公的還是母的,韓沙卻說現代法事買個全家桶就行了,主要是為了幫他補充體力,過去那些點名要公雞血的同行基本上也都是拿公雞當晚飯的。
叮。
隨著第一聲三清鈴鈴響,韓沙披著道袍走了出來。
他的個子又高又瘦,戴了假髮髻之後很有年輕版張三丰那味兒,瞬間人群便開始掏手機,我知道火候差不多,點點頭,何劍和宋楠師立刻硬生生地關上了玻璃門,讓室內清淨了下來。
「開始吧。」
我手心裡都是汗,白柳這回破釜沉舟,搞得場面實在太大,即使是我這種經歷過七次倒閉的老手都難免緊張,本以為韓沙多少也會不自在,卻不想這位當真老走穴藝人了,一開口聲線穩如老狗,一段詞念下來,道士連口氣都沒喘,只是在額頭上憋出了一層密汗。
「供香。」
半晌,韓沙淡然看我一眼,是要我作為店主人上去完成後續的法事,步驟之前都說好的,我二話不說就要上前,然而就在這時,店外卻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穿制服的警察艱難擠過人群,他扣了扣店門,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眼神打量屋子裡頭。
「以前來這一帶都是掃黃的活兒,沒想到你們年輕人現在大白天都能玩這麼花了。」
警察嘆了口氣,語氣很無奈。
「有人投訴你們這兒搞封建迷信活動影響公共秩序……誰是店長,出來說明一下情況吧。」
第06章 大冤種
從觀音里派出所出來,我在門口呆呆站了一會兒,午後的熱風裡傳來不遠處叫賣酸辣粉的聲音,我猶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向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總的來說,事情不算很嚴重,我這個店長受了一通批評教育就被放了出來,臨走前民警拍著我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你那房子的事情我們所里也知道,真要不放心還是要相信身邊的人民警察,不要搞這些封建迷信,記得回去下個反詐 app……年紀輕輕的,不要做上當受騙的大冤種。」
下午兩點,我提著酸辣粉回了 29 號,早上的人都已經散了,這一帶再次變回了鳥不生蛋的荒僻模樣,就只有早上擺出去的花籃還孤零零地立在原地,上頭單薄的符咒在風的吹拂下小幅度地飄搖著。
因為早上這齣開業鬧劇,黃粱一夢的所有人員都被帶去了派出所,其中當然也包括做法事的韓沙。
換句話說,這場準備了兩天的法事根本就沒有做完。
我這時已經連嘆氣都嘆不出來了,心如死灰地打開門,拉開一張本來該坐著顧客的椅子就開始吃我剛剛買的爆辣酸辣粉。
還沒吃上兩口,宋楠師從外頭進來,我下意識抬頭,對視不到兩秒,她慌慌張張地拿著紙巾沖了過來。
「老闆你別傷心了,那個警察沒說什麼!」
宋楠師手忙腳亂地把紙巾往我臉上糊,一開口卻是鏗鏘有力:「他們問我為什麼要來店裡打工有沒有上當受騙,我說是你給我們發工資就算上當受騙那也是你挨騙啊!大冤種是你,又不是我們!」
「……」
當真是櫻桃小嘴一開,說出的話鬼都聽不下去,我腦子一熱,話沒說出來,眼淚唰的一下下來了。
真是見了鬼。
都說渝江的鴛鴦鍋狗都不吃,然而作為一個正兒八經的渝江土著,我卻是個從小吃辣條都能哭鼻子的廢物,小學時我姐為了鍛鍊我,偷摸著領我去吃了個串串香,結果第二天我就因為腸胃炎在家躺了半個月,在這之後,即使是不信邪如白柳,也不敢再輕易讓我沾任何形式的辣椒。
然而,人要是倒霉起來,喝口涼水都能塞牙縫,本來我吃酸辣粉只是為了發泄,慢慢吃頂多也就是熱淚盈眶,誰想給這麼一打岔,一口辣椒直接嗆進嗓子眼,我他媽瞬間就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