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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並肩站在被燒毀的 29 號前看著他,背後是被燒成焦炭的玫瑰花叢,聲音像是要散在風裡。
「請你不要忘了我們,白先生。」
白央噁心得厲害,但一想到坐在桌子對面的是什麼人,他強撐著沒有趴下去,正熬得腦門上冷汗直冒,忽然間,他的手被人抓住了,韓沙的聲音像是從遠處一下到了面前。
「別喝了老闆,談完了。」
韓沙將他從椅子上拉起來,白央回過神,這才發現桌上一口沒動的龍蝦都已經被裝進打包袋。
韓沙一手拎著他,另一手拎著巨大的打包盒,淡淡道:「那我們先告辭了。」
他們很快就到了外頭。
幾乎是剛走出幾步,白央就忍不住衝到一邊的樹下,在垃圾袋裡吐得昏天黑地,而韓沙一邊給他順背一邊無奈道:「老闆你就這點出息,虧你姐還讓他們叫你白總,沒見過哪個總像你一樣不會喝酒的。」
「要是當白總,就得天天和人談這種事情,我寧可不當。」
白央艱難地緩了緩。
雖說噁心得厲害,但他卻意外地感覺腦子很清楚,以至於他還記得剛剛這場鴻門宴上發生的大多數事。
直到把胃裡吐空了,白央終於能直起身子,而遠遠他看見,剛剛的郭經理正一邊打電話一邊和其他幾個人上了一輛價格不菲的車,臉上帶著一個讓他感覺很噁心的微笑。
顯然,他們要談的生意已經「談成了」。
「這不是讓他們得逞了嗎?」
白央咬了咬牙:「就算他們給我們賠償……就算他們給受害者賠償,只要下掉菜單,以後來 29 號的客人就會漸漸淡忘之前這裡發生的事情,而這些王八蛋就可以裝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以後還賺得盆滿缽滿,把那些過去的受害者完全踩在腳底下。」
光是想到,胡偉還在看守所里等死,而林秀芬甚至到現在都想不起來她的兒子,白央就恨得牙癢:「我就算不答應又怎麼樣,大不了不在這兒做生意……」
「你在想什麼呢老闆,不在這兒做生意,等他們把這個宅子夷為平地,再給這兒的其他住戶下個軟性的封口令,以後就更沒有人知道 29 號發生的一切了。」
韓沙上來給他遞了一張紙巾,白了他一眼:「這個房子就是最大的罪證,就算不宣傳,只要你還在這兒,時不時捅他們一刀不成問題。」
「可是……」
白央還是氣不過。
就因為他還要繼續在觀音里做生意,他就必須要和這幫兔崽子「同流合污」,看他們假惺惺地變成慈善家……
這樣的事情,就和他每次接受採訪都不得不被問及白一鳴相關的問題一樣,光是想想他就覺得自己會噁心得睡不著覺。
明明這幫人也是兇手……明明,黃粱一夢是屬於媽媽的,甚至白家辣醬本身都不姓白。
借著酒意,白央惡狠狠咒罵了幾句,而這時沉默許久的白柳忽然輕輕咳嗽了一聲,韓沙回頭看了一眼,皺起了眉頭:「臉色這麼差,不要告訴我你也喝多了,我這兒可沒有第二個袋子。」
「你管好他就行了。」
夜風裡女人的聲音平淡而冷酷,但末尾卻像是在忍耐什麼一般微微發顫。
白柳深吸口氣:「央子,做生意不是做蛋糕,不存在這麼多童話故事,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會叫你白總,而我不可能一直擋在你前頭,到了那個時候,光靠著天真,你可是沒辦法讓更多人吃上媽媽的蛋糕的。」
番外五 薄荷糖 03
「那為了錢對什麼都能妥協,媽媽就會願意看到嗎?」
也許是酒精作祟,白央的話脫口而出,而他說完就後悔了。
白柳原先就皺起的眉頭瞬間擰得更緊,冷冷看著他:「你覺得我讓你妥協是為了錢?」
白柳叉著腰,臉色難看地盯著他:「白央,你給我動動腦子,我不反對你搞慈善的聯名,但是留著這個套餐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就算今天這個姓郭的不來,我也早晚會讓你找個由頭把它撤了。」
「為什麼?」
這下白央是真的有點惱火:「能捐多少是一回事,但是最重要的不是讓所有人都記得這個屋子裡發生過的事情嗎?」
這小兔崽子還是不明白!
白柳咬了咬牙,掐在腰上的手用力得幾乎將她熨燙平整的裙子抓住深深的褶子。
「臭小子,你往身上攬的事兒太多了,你既想讓人記住之前被胡偉殺掉的受害者,又想讓人記住林秀芬!白央,你有沒有意識到他們兩者之間是存在利益衝突的?對於受害者家屬們來說,林秀芬也是殺人兇手,你一份公益套餐同時給他們雙方捐錢,你知道你給自己留了多大一個隱患嗎?」
「我……」
一陣發涼的夜風吹來,白央腦子裡剩下的那點酒意都給吹散了,他忽然反應過來:「但就算我不做公益套餐,我還是得為那些老人開店,所以,你是讓我放棄受害者家屬……」
白柳惡狠狠盯著他:「你放棄他們了嗎?這個案子沒有你根本查不出來!你知道一開始我拿到這個房源的時候,那個姓胡的一直在推脫,要不是你堅持,我不會施壓讓他一定要見你,後頭的這些事情根本不會發生!你做了所有事情里最難的一步,明白嗎?和找到真相相比,出錢是再容易不過的事。現在一切水落石出,你告訴我你靠賣套餐的錢能彌補他們多少?還是說你就真想像個孩子一樣和觀音里置氣,讓他們不但沒有任何法律責任,甚至連錢都可以不用多出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