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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止戈皺了皺眉,面無表情地說:「因為你有病。」
賀廷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斜風夾著細雨,落在他的臉上。
他說:「三皇兄,以前怎麼沒覺得你這麼有趣。」
賀止戈懶得理他,抬腳就要走。
忽然聽見賀廷的聲音悠悠傳來:「……因為那時的我,很羨慕三皇兄。」
賀止戈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荒謬地停下了腳步。
他看著賀廷,厭惡地道:「你在胡說什麼!」
那時候的賀廷,是麗妃唯一的兒子,金枝玉葉的七皇子。
可那時候的賀止戈,只是個宮女所生的孩子,誰都可以來踩一腳。
聽見賀廷的話,賀止戈更覺得他是在嘲諷自己。
他一把抓住賀廷的衣襟,神情陰冷地道:「賀廷,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賀廷歪了歪腦袋,笑了:「那就……試試吧。」
他哼著不成調的小曲離開,一直到走出了太傅府,嘴裡還低聲呢喃著:「怎麼廷兒說實話,都沒人相信呢。」
侍從問:「殿下,您要回府嗎?」
賀廷想了想,道:「去宮裡吧,今日,忽然很想見見母妃呢。」
侍從笑道:「殿下和麗妃娘娘的感情真好。」
賀廷坐上馬車,懶懶地露出個笑,一言不發。
是呢,在外人眼中,麗妃簡直將他這個兒子寶貝得當成了眼珠子。
可很小的時候,賀廷就明白,麗妃或許看重他,但更看重他能夠帶來的價值。
他和賀長思,又有什麼區別。
無非不都是培養來爭奪皇位的棋子,從出生起,就已經沒有了自己選擇的權利。
賀廷小的時候養過一條狗,那隻狗全身皮毛是雪一樣的白,很喜歡黏在他身後轉,叫聲細細地撒嬌。
後來,麗妃把他和小狗都鎖在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屋子裡。
他害怕得大哭,哀聲求著門外的母親。
可麗妃卻只是露出個慈善的笑容,隔著門縫與他對望。
她說:「想要從房裡出來,廷兒,那就拿起桌上的刀,把那隻狗殺了。」
他愣住。
聽到女人溫柔的聲音接著響起:「母妃都是為了你好,玩物喪志,欲成大業者,不能輕易被這些小玩意左右了心神。」
賀廷沒有那麼做,他在黑屋子裡待了整整三日,沒有水,也沒有食物。
虛弱得奄奄一息。
小狗躺在他的身邊,哀切地用舌頭舔著他的手指。
最後麗妃還是打開了房門,她摸摸賀廷的頭,語氣無奈:「廷兒,你怎麼這般不聽話。」
不聽話的下場,便是親眼看見小狗被侍衛活活砍死,嗚咽著斷了氣。
舌頭無力地垂下,那雙濕潤的眼睛,還在望著小主人的方向。
賀廷連一點動的力氣都沒有,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麗妃讓人取了一碗小狗的血,然後給他灌了下去。
濃郁的血腥味充斥著鼻尖,他的理智覺得噁心而痛苦,□□卻又貪婪而本能地飲下狗血。
靈魂仿若被分割成了兩半。
那天的最後,麗妃用手絹溫柔細心地將他臉上的髒污都擦乾淨。
她說:「廷兒,你是母妃的孩子,得幫母妃完成心愿才行。」
賀廷嘗試過想要逃離,他去找寧景帝。
可皇帝只是不耐煩地聽完了他的哭訴,皺眉道:「一條狗,死了就死了,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隨後便讓人將他送回了麗妃的住處嚴加管教。
麗妃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只是讓人將那小狗的屍體剁成了碎泥,強行讓哭個不停的他都餵給池中的錦鯉。
從那以後,賀廷再也沒想過違抗麗妃的話。
她要他乖巧,他便乖巧。
她要他多笑,他就笑。
反正在這宮裡,沒有人會在乎他真正的想法。
賀廷開始喜歡上養一些別的寵物,蠍子,蜘蛛,亦或者是毒蛇。
聽說這樣的動物,血都是冷的,沒有感情。
賀廷想,這樣死的時候,也不會再用濕潤而可憐的目光看著他了。
最開始教訓賀止戈,是因為他擋了麗妃走的道。
賀廷想要討母親歡心,凶了他一頓。
後來注意到賀止戈,是因為尤聽。
為什麼賀止戈那樣卑賤的身份,都能夠得到人的關心?
為什麼在這吃人的皇宮中,他能笑得比自己快樂?
賀廷想不明白,所以他只能變本加厲地欺負賀止戈。
每次看到尤聽為賀止戈動手時,他心裡生出幾分扭曲的羨慕。
後來,賀廷的花樣百出,其實目的很簡單。
他完全是希望尤聽能夠忍不住,將自己殺了。
最好能死在麗妃的面前。
他真的很想看看,一直精心培育的奪嫡工具死了,他的母親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可惜。
賀廷眼裡划過一絲憾意。
順安姐姐實在是太能忍了,直到他出宮,都沒對他動過死手。
想起剛剛賀止戈的威脅之語,賀廷唇邊的笑意越來越大,肩膀控制不住地抖動。
賀止戈以為他會怕死嗎?
不。
恰恰相反,賀廷無比期待著死亡的來臨。
多年期待終成空,母妃的表情,一定會變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