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住院這些日子沒人照料,瓶子裡裝著的花束早就已經枯萎。
別墅的光線明明亮如白晝,她卻覺得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瓷青紙上沾了濕痕,將字跡的筆墨暈開,斑駁不堪。
於是她再一次地清晰認知到,姐姐不要她了……
白念昭慢慢閉上眼。
半晌,她忽然抱起桌上的一本書,打開門沖了出去。
她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睡衣,不顧路人異樣的眼光,奔跑在深夜的街道上,朝著某個方向竭力而去。
就像那天,毫不猶豫地衝進了熊熊烈焰之中。
如飛蛾撲火。
跑得太急也太快,呼吸跟不上來,咽喉和胸腔傳來劇烈的疼痛感。
她頭一次做出這樣堪稱瘋狂的舉動,剛哭過的眼睛卻明亮如雨後青瓷。
莫叔終究是心軟,將尤聽現在住的地址告訴了白念昭。
離得不算近。
她一路跑跑停停,靠著牆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風吹過汗濕的發,短暫地將燥熱感帶離。
等到終於來到那個地址時,白念昭整個人已經如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喉頭火辣辣的疼痛,每一下吞咽都像是在吞刀子。
看著那樓上明亮的燈光,她蒼白的臉上卻帶著笑。
手攏在嘴側,發啞的嗓音高聲喊:「姐姐!」
女孩子的嗓音在安靜的夜裡格外明顯,迴蕩在空中,又被風卷著,傳進樓上人的耳中。
尤聽還沒睡。
準確地說,她沒能睡著。
白念昭知道她有偶爾晚睡的習慣,怕她頭疼,每晚都會溫好牛奶,看著她喝下才放心。
小孩總會倚在門邊,用那雙清澈無比的眼睛看著自己,彎成漂亮的月牙:「姐姐晚安!」
不知道是不習慣新環境,還是不習慣沒有那句熟悉的晚安,尤聽躺在床上半天也沒能入睡。
索性直接開燈,起身看起了公司文件。
聽到動靜的時候,她差點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
直到樓下的聲音再次清晰地又重複了一次。
尤聽難得地因太過愕然而愣了愣。
下一瞬,她起身快步走到了窗邊。
窗簾拉開一角,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路燈底下的白念昭。
女孩子手裡緊抱著本書,急促的呼吸尚未能完全平復,穿著薄薄的睡衣在風中輕輕顫抖著。
她仰著頭,固執地看向尤聽房間的方向。
尤聽霎時蹙起了眉。
夏夜算不上冷,但只穿著睡衣在外面待著仍然可能會感冒。
而且夢語江南離這裡並不近,白念昭難道是就這樣跑過來的嗎?
真是胡鬧!
她下意識地想要下樓,又生生停住了腳步。
窗簾上投落出纖長的人影,白念昭的眼睛一下子變亮起來。
她這輩子都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
衝進火場是一次。
現在深夜跑過來又是一次。
在那只有她一個人的別墅里,白念昭忽然想清楚了。
比起死,她更怕被姐姐丟下的滋味。
人這一生,總該有一次的奮不顧身。
哪怕只有微小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可能性,她也要試一試。
「姐姐!」白念昭心跳如鼓,認真又緊張。
她捏緊拳,那天在醫院裡沒能說完的話,現在終於喊了出來:「我喜歡你!」
是翻來覆去,是深思熟慮,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喜歡。
是她這輩子,一生唯一次的心動。
「我知道你聽得見,我不會走的。」
小孩倔強又孩子氣:「你趕我,也不走。」
尤聽準備拉上窗簾的手猛地頓住。
各種錯綜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她視線落在樓下的人身上。
隔著茫茫夜色,她們目光相望。
分明她應該看不清白念昭的神色,但莫名的,尤聽就是感受到了那道乾淨又灼熱的視線。
心跳錯了一拍。
墨瞳里暗潮翻湧,片刻後,慢慢歸於平靜。
被驚動的保鏢上樓,有些尷尬地問:「小姐,白小姐……該怎麼處理?」
尤聽握緊的手指緩緩鬆開,她輕聲:「不用管,隨她去。」
保鏢得到了指示,便紛紛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樓下,白念昭的身影依舊直直地站著。
樓上,尤聽的房間燈也依舊亮著。
像兩人間某種無聲的較量,比誰的心更狠。
又比誰的心更軟。
身體鬆懈下來,跑了大半宿的疲憊,讓白念昭很快感到了湧上的困意。
不知道又站了多久。
風有些涼,她蹲下身子,靠著路燈的杆,慢慢將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昏昏睡過去的前一秒,她好像聽見了一聲嘆息。
又好像沒有。
尤聽站在白念昭跟前,低著眸看了半晌。
她伸出手,指尖落在小孩被風吹得冰涼的臉頰上。
「何必呢。」尤聽低聲說。
睡著的小姑娘給不了她任何回應,囁嚅著唇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睡夢中的白念昭手上一松,抱著的書就落到了地上。
尤聽撿起來才發現,這並不是書,準確來說是個厚厚的本子。
她略猶豫了下,伸手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