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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做的一切,他都已經提前為她找好了藉口。
因此,在世人眼裡,她永遠是月華郡主,是榮暉公主,不是前朝餘孽,不是魔教護法,而是暮色掩映下的大虞一抹最亮眼的輝光,是暮氣沉沉的大虞最不屈的意志。
……誰會知道,在那一切都過去之後,有一天,她會手握黑蓮花復仇劇本,對象正是曾經予她庇護、又無情將那些溫情撕碎的盛應弦呢?!
這個劇本的編劇,至此大概應該給個零分。
……或者滿分。
謝琇慢慢勾起唇角。
啊,或許盛應弦一直以來堅定地認為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好人,是真的被她蒙蔽了吧。
或許她骨子裡真的有那麼一絲壞心的成分存在,因為——
她現在並沒有想著「要如何妥善解決朝廷與朔方之間的矛盾」或者「要如何與盛使君談判,才能為己方獲取最大的利益」這種正義的國之大事。
而是在想著,作為一位在全家殉國之後又被無情拋棄的、可憐的「前未婚妻」,「她」的命運轉折點,可以說就是朔方盛家的無情拋棄,可以說就著落在盛使君那封退婚書的「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那幾句話之上。
從那之後,她淪為了孤女,成為了皇權與群臣博弈的棋子,成為了老皇帝維護病弱太子的工具人,最後,又成為了大虞歷史上最年輕的太后。
她的一生變故,皆從盛如驚的「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以及「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起始。
因此,冤有頭、債有主——
「謝太后」難以輕易放棄對盛使君的怨恨,這也是十分合理的吧?
「謝太后」想要報復盛使君,甚至想要將內心黑暗的一面施加在他的身上,也是……十分合理的吧?!
謝琇唇角慢慢放平了下來,那絲淡淡的笑意消失了。
她右手中漫不經心把玩著短刀的動作忽而一頓。剛剛還在她纖指間如同一片柳葉般飛舞旋轉著的短刀,此刻又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被她橫握著,像是隨時可以出手,割斷獵物的頸子一般。
她垂下視線,長睫在燭火的映照之下,在雙眼的下方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陰影。
「盛如驚,」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地響起,聽不出一絲情緒。
「你現在對我自稱『臣』,倒是恭順……」
她不緊不慢地說著,但卻讓盛應弦心頭愈發地七上八下,越來越沒底了。
果然,下一刻,她直白得可怕的言語便化作一柄巨錘,咚地一聲,直接敲開了他的天靈蓋。
她的聲音里又帶上了一絲嗤笑之意,往後略坐了坐。
「……可你這是做什麼呢?」
盛應弦:!!!
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下意識的反應,猛地倒抽了一口氣!
而她好像壓根不想放過他的樣子,還在一字一句,好整以暇地,想要用言語就將他心中的那些堅持,全部都碾磨碎掉。
「這就是你這位大忠臣,對待太后娘娘的態度?」
她的左手背到身後去,不知探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一個得意又嘲諷的笑容。
「我雖久居深宮,也聽得旁人都在讚美盛使君……」
「說使君較之父祖,更具俠義之風,急公好義,光風霽月,乃是當世英雄——」
她說著說著,語調里的笑意愈加溢滿出來,說到最後「當世英雄」這個美譽的時候,尾音上挑,好像馬上就要笑出來了似的。
她的聲音忽而一頓,停了一霎之後,她忽然向前傾身,面容驀地無限接近盛應弦的臉。
「瞧瞧你……現在起了什麼樣的歹心。」她輕聲地、溫柔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作為大虞當朝監國的太后,謝太后雖然因為年輕而尚未顯示出她鐵腕的一面,但綿里藏針、柔中帶剛的風格,也很是整治了幾番真正惹火她的朝臣們。
戶部被她無聲無息地顛覆過來,從皇子時代就執掌戶部的昭王卻最終未置一言。
雖然戶部的權力依然留在昭王手中,謝太后不過是拔起了幾名尸位素餐又根深系長的貪婪臣子而已,但能將戶部肅清,也充分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從那時候起,總是隱於簾幕之後、語調平靜柔和卻面目模糊的年輕太后,終於露出了她鋒利的指爪。
這些事情,盛應弦早就從密報中知曉了。
但他今日,還是頭一遭親身領略謝太后的鐵腕手段。
他已有許多年不曾親眼見到她了。但久別重逢後的這一面,不得不說,立刻就在他心上留下了深刻到鐫入骨髓的印象。
她貌若春月,身姿卻窈窕柔韌,若柳條,若風竹,讓他想起前人之言:「枝葉清麗,逗雨舞風,有渭川淇澳之思。」
啊……不對……「淇奧」分明是讚頌君子的詩……
他的頭腦已經有些昏亂了,因為她重又直起身來,手中細薄的刀刃卻輕輕地、一層一層地,劃破他身上的衣服。
由於此時他是在軍帳之中,行軍出兵之時,即使夜間安睡,他也從不將所有衣物都脫掉,而是保留了好幾層,甚至只脫外袍;這樣的話就能保證萬一有敵軍襲營,他可以將外袍一套就拔劍出門迎敵,甚至不穿外袍就加入戰鬥也沒事——
可是,當今夜真的有敵人來襲營之時,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用刀尖一點點割開他衣物的前襟,一層,兩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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